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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識破了那五個江湖騙子的真麵目,皇帝好不容易拾掇回來的一點可稱為是喜悅的情緒終於也被這一場忽悠的局給打回了僵冷的地步。


  次日易塵追的封官一禮過後,皇上又百無聊賴的回到了自己這空落落的殿裏,好不容易風趣了一段時間的日子又被打回了無聊的原型。


  人人羨慕的皇帝的日子其實也不過就是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卻時時刻刻都活在世人眼中,一切是非對錯都必須由天下人來評判,賢者可長存於世人之心,暴者亦可長留於史書丹青,唯獨卡在半中高不成低不就的這些尊者就隻有一條被人淡忘的命。


  唯獨在生存的當下年代裏時時刻刻都被世人關注著,好有不及、壞有唾棄,雖為天下至尊之位,卻時時都沉陷在顛覆的危局之中。


  昔年他不懂,自打經曆了北燕王一事後,他算是徹底明白了所謂的“為君之道”。


  既為君者,便是這世上最孤高不慎寒的存在,身邊絕不會有一個真心之人,不過就是一群或攀權諂媚、或包藏禍心、或陽奉陰違、或笑裏藏刀的烏合之眾罷了。


  “陛下,那無為先生求見。”守在殿外的宮人來報,皇上恰好擱下一封奏疏,便淡淡掀了眼皮,“讓他們進來吧。”


  “遵命。”


  那宮人便折出殿外將那五個仍稱“先生”的江湖騙子給請了進來。


  雖然昨日經了易塵追的一番摧殘,但這五位“半仙”也真不愧是個地精,籌思了一宿的反水計劃,終於在這會兒高湯熬就,準備好奔赴戰場,重新抱回天下最尊貴的男人的大腿。


  於是這五人一進殿便齊刷刷的叩了個“仙氣飄飄”的禮,共繃著一臉肅穆,竟真還無端撐出了一派“仙風道骨”之貌,若非昨日的確碎了一地臉麵的話,他們這模樣倒真是足夠忽悠皇上了……


  “免禮。”陛下依舊溫和的罷了他們的禮,笑意如常、語氣無意,卻莫名的,似乎有種詭異的疏冷。


  雖然還沒具體看出這小皇帝今天到底要搞什麽幺蛾子,但那伴虎多年的老太監卻是早已磨練出了一把準確到令人發指的直覺,隻要有此直覺把關,連琢磨的功夫都免了,就這麽一嗅空氣便可嗅出其中蘊藏了幾分危險之勢。


  老太監不動聲色的瞟了陛下一眼,敏銳的察覺了這龍袍之下斂藏的不可忽視的險意。


  隻要是老虎,甭管多溫順,都絕對不能當作病貓對待——侍君亦秉此真理。


  “朕觀今日陽光甚明,五位不在園裏論法敘談,怎卻有功夫上這肅殺的殿中來?”


  五人啞言了一瞬——


  這五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初被邀進宮時便張著黃腔大放厥詞,稱此皇家祖傳書房為“風水不佳的肅殺之地”,原因卻是有太多斬伐誅令都是在此決定,年歲太久,積攢的殺伐與怨氣太厚,不宜久待。


  小皇帝麵笑溫和的重提了這個“陳芝麻爛穀子”的奇葩話題,雖然看起來沒什麽異常,但奇怪的是這空氣裏就是彌漫著一股詭譎的殺意。


  不光是那感官敏銳的老太監,這回連這三隻土鱉都察覺了此中怪異。


  但作為好不容易抱住了“榮華富貴”大腿的大忽悠蛤蟆,這五人卻是齊刷刷的忽略了那若隱若現、無處不在的“殺意”,而揣著僥幸將其當作是“錯覺”,從而繼續忽悠道:“陛下心勞國事,然傷體之患卻不可不避,故我等今日特為陛下備了養心清丸,此藥有穩氣順靈之效,陛下服之必感神清氣爽,當無懼此地肅殺之氣。”


  要是先前情況下的忽悠,皇上都可以勉強作罷不予計較了,卻沒想到這些貨色果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眼力見居然差到了這種地步,基本可當是“瞎”了。


  又聞此語,陛下新生的一枚逆鱗狠狠的撥動了一番,餘顫之際卻狠狠的給他翻上了一股憎怒之感,而此怒中包裹的正是燃燃恨意。


  仿佛北燕王之事又被重現,他身為九五至尊不但在血親之處受此大辱,在那之後,竟依舊被人當成傻子來一而再再而三的忽悠。


  這已經不光是觸碰他底線的問題了,更是將他身為天下至尊的尊嚴踏在地上羞辱。


  “那五位還真是費心了,”陛下冷颼颼的“感謝”了這麽一句,旋即又更森冷的語氣:“其實朕也為五位備了養生之禮,珍禽佳釀,飲之定心平血,此後苦痛不侵、無喜無怒,可享長眠之安穩。”


  這話就算是再遲鈍的癩蛤蟆也嗅得出其中明晃晃的森森殺意。


  便嚇得這五人膝蓋齊刷刷的一軟,重重磕落在地,連著腦袋也一塊兒砸了一聲“硿通”,忙便求饒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更何必在謊言已被戳破之後仍要抱著一腔僥幸來舔刃求血。


  此時的陛下當真是一副連看著他長大的老太監都從未見過的危險模樣。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曾經溫順或稱單純的小皇帝竟神不知鬼不覺的蛻變成了一個真正冷血的君王。


  他似乎略略摸出了點為君之道,但又不知是哪裏怪怪的……


  陛下腿腳不便已經是氣勢的一大殺手,無可挽回了,雖然很遺憾也很糟心,但也著實強求不得,如此,皇上也隻有強行壓住自己心底對此的不甘。


  “五位可知欺君之罪當如何處刑?”


  那五人顫顫巍巍的趴在地上,顫聲道:“草民知罪……”


  “五位又可知辱沒皇家是何重罪?”


  這回,他們是連認罪的膽都沒有了,隻敢拚命求饒道:“求陛下恕罪!我等一時糊塗,實無欺君犯上之意……”


  “哼……”皇上冷然一笑,“你們根本不知欺君犯上、辱沒皇室是怎樣的罪責,現在卻倒知道求饒?”


  大殿內的空氣凝滯到了極點,似乎也卻如這五個大忽悠所言那般,沉澱著一種肅殺之氣。


  “高遠!”


  “老奴在!”


  “請上鴆酒,請這五位仙師一同得道!”


  “陛下饒命!”那五人一聲哀嚎,忍不住想爬上前去抱著皇上的龍袍求饒,卻被立侍殿中的禦林軍生生擒伏在地。


  皇令不可為,加之這五人也的確死有餘辜,於是高遠請上毒酒的速度相當之麻溜。


  高遠匆匆端著鴆酒入殿,皇上自己心底卻泛起了一層毛慌——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親自下令殺人。


  那五個人哀嚎的聲音仿若鬼泣,蕩在這殿內餘音三日不絕,聒噪得生機勃勃……


  “陛下……”高遠又壓著嗓喚了一聲。


  陛下合起眼來,“賜。”


  一字落罷,那五人絕嘯哀嚎,抵死不飲此酒。


  看慣了這小皇帝溫吞的一眾殿上侍衛似乎也有點下不了手將這聒噪捏滅,大概還想確定一下那小皇帝是否真心要賜死這五人。


  而這次,小皇帝卻是顯出相當的決絕。


  那五人著實煩透了陛下,便見皇上眉頭一沉,咬牙切齒的自牙關裏喝出一個字:“灌!”


  這個命令就很直接了,也不用再跟這五人磨蹭什麽了,掰開牙關毒酒一灌,怎麽著都清靜了。


  毒酒入喉可比烈酒要刺激多了,後勁還大,足可絞碎五髒六腑。


  那五人垂死掙紮時嗆著血的悶啞嗓音深深的刻進了陛下耳裏,他隻一掀眼皮便瞧見那五人怨毒的眼神。


  殿堂裏的聒噪終於落成了死寂。


  皇上心裏驀然鬆了一根弦,慌張的心跳漸漸歸穩,卻是更深的惶落占據了心房。


  但他還是看不下這一地慘景,便起身,杵著手杖,“清理幹淨。”他本抬腿將走,餘光一挪,好巧不巧偏偏瞟到了那白底黑字的供罪書。


  不知是鬼迷了心竅還是怎的,陛下臨動步前到底還是伸手從桌上抽了這封供罪書,拄著手杖,也走不出什麽足下帶風的氣勢,便隻好一步一緩的磨出了門檻。


  這封供罪書隻有短短一頁紙,言辭簡略的令人發指,但奇絕的是凶手還真把屠莊過程給交代清楚了。


  雖然陛下也不明白他這“驅金引血”具體是什麽操作方法,但殺人過程的確隻有這麽簡白的四個字。


  凶手似乎是老實的承認了行凶一事,然字裏行間卻半點也沒有知錯悔過的意思,反倒通篇張揚著一股桀驁而不羈的語氣,旁人閱之惱怒,他自己卻頗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傲絕。


  陛下心底噌的躥起一頭鬼火,簡直無法理解這到底是個什麽喪心病狂的奇葩貨色。


  高遠盡職盡責的跟在陛下身後,弓腰屈首,畢恭畢敬的不敢有一句多言。


  “此犯當如何處決?”陛下突然冷不防的問了這麽一句,嚇得高遠唯唯諾諾,本是大氣不敢出,奈何陛下問的話又是不敢不答。


  兩相糾結下來,老太監到底還是擇了個最安全的回答:“殺人重犯,自當處以極刑。”


  陛下卻憤憤的將這供罪書甩進老太監手中,“朕是說該用什麽方法處死他!”


  老太監叫苦不迭的,細細閱罷文字,雖也覺此書著實猖狂,但他一個內宮之人,哪敢輕易參與這種朝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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