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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山疑棺(一)

  城中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元帥大人冷不防又告了個假,真又把滿朝文武給驚了個哆嗦。


  距離慘事發生已經過去半個月,案情進展卻仍如老牛推車一般,走的悠哉悠哉鞭打不動。


  司徒誠的簡行小車孤落落的走在深如塹淵一般的落獸峽裏,偶然掀起車簾瞅一眼,還真能品出幾分驚心動魄的意味。


  司徒誠平日裏就算要離京也通常不走這條風吹如鬼哭狼嚎的峽路,從大道走雖然彎繞多點,但至少讓人走著踏實。


  “這條路元帥每年都走?”


  易塵追和璃影策馬行在簡車旁,後頭也隻寥寥跟著幾個便衣的護衛,行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因為這條路比較近。”


  比大道少了不少彎子。


  司徒誠鑽出車廂,往車夫身邊一坐,順便拽了把扇子搖風,歎的那個深沉。


  想當年刑部下頭還有個慎刑司專主辦案,朝廷許之不少特權以便其行事,誰料那些有腦子也有能力的司首門偏生不安分,搞出的冤假錯案數不勝數,最後甚至還觸了天子最不可觸的逆鱗,愣是氣得先帝直接將這整個部門都給拔了,人也殺了個血流成河,以致這整個慎刑司都成了朝廷的禁忌,輕易不可提之。


  然後這些辦案的活計就全落回刑部手上了,壓的後兩代尚書大人頭疼欲裂……


  “塵追啊,你應該知道這樁案子就是你進仕的關鍵,日後能否在朝堂上真正獨當一麵,眼下就憑此一招。”


  “嗯……”


  這事,他義父早就叮囑過了。


  然司徒誠也的確不是閑了沒事給易塵追強**況的,卻是因為吊起了另一樁陳年舊事。


  “入朝為官可不光是給你少爺的頭銜上再加個前綴那麽簡單,在朝堂上光辦好事是遠遠不夠的,還要懂得提防。”司徒誠突然老氣橫秋的道出了滿腔滄桑,不禁叫見慣了他玩世不恭的易塵追有些不大習慣。


  “提防可不光是要提防別人,更要提防自己不要胡生妄念。”尚書大人將折扇一股一股的收起,“切不可恃功而驕,要時時懂得審時度勢,圓滑一點。水至清則無魚,若不想隨波逐流唯有如此。”


  “嗯,我會記著的。”


  天山村便在落獸峽西頭之外的孤風山上,因此山遙與九鼎山相望,所以起了這麽一個敬仰神山的村名。


  此村位置偏僻,地勢又險,出了落獸峽尚且寬敞平坦的道後便不得不全換成馬了,奈何司徒誠是個徹頭徹尾的文人,騎馬什麽的向來不會,這次就算被強行趕鴨子上架也隻能坐在馬上由衛兵牽馬入山。


  司徒誠莫名其妙的打量著四下地勢——明明此地距京城不遠,為何偏要選這麽一個鳥不拉屎騾子不進的鬼地方安戶建村。


  孤風山裏植被叢茂,上不見天日,下不見腐土,四周靜謐得連蟲叫都悄然,且因地勢高峻,穿林之風也尤其蕭瑟,縱是大白青天也隱隱有種要“鬧鬼”的感覺。


  幽風灌林拂麵,冷颼颼的刮了一陣異香過來,司徒誠抽著鼻子嗅了嗅,這香不似花香藥香也不跟胭脂俗芳一個套路,嗅起來怪有點詭異。


  也就在嗅到香氣轉眼的當,便見山林隙間躥著縷縷青煙,遠處房屋簷影略現,還真有個村子蹲在這深山老林裏。


  此地山勢疊巒起伏,房屋亦循山勢而立,高低不一,鄉裏鄰舍相隔零落,整個村子也沒什麽圍柵正門,比起抱團而居倒更像是相依為伴。


  據那員外郎描述,此村的村民似乎很不友善,若一來就點明是查案來的估計也就隻有被打出去的份兒。


  “打哪來的?!”


  司徒誠才那麽惴惴的想著,果然就有個村民氣勢洶洶的罵了過來。


  司徒誠立馬就捏了一臉笑色,由侍衛攙扶著下了馬,拱手笑禮道:“遠來不識路,貿闖了貴地實在對不住,敢問黎州在這附近吧?”


  易塵追和璃影見狀也不動聲色的下了馬。


  “黎州離這遠著呢,你們走反了。”


  這村民毫不留情的便擺手趕人,當真是半點留客的意思都沒有。


  看這情況一味強留恐怕也沒法套到消息。


  沒轍,司徒誠隻好告了個禮,畢恭畢敬的領著大家退出了。


  這村子似乎比預想的情況還有艱難。


  司徒誠還真有點佩服之前那員外郎到底是怎麽赤手空拳闖進來的。


  臨退之際,司徒誠又留意了此村一眼,四下裏張望,太多的詭異沒瞧出來,卻是每戶門上都掛著一個形貌詭異的布紮偶。


  難怪員外郎說這裏在搞巫蠱之術,這些人形一類的玩意兒在通常概念裏基本都跟巫蠱邪術脫不開關係。


  那個村民不知哪來的那麽強的戒備心,一路遠遠在後跟著,直到他們幾乎走出孤風山的範圍方才折返回去,這狀態活像是做了賊怕被人逮著把柄。


  璃影一路留意著後頭那人的情況,待察覺不到氣息時方才小聲提醒道:“那人走了。”


  “走了?”司徒誠終於舒了口氣,哀然道:“肯定是先前那家夥太過大張旗鼓把這些人給驚著了。”


  “那就等天黑之後我和璃影悄悄潛入村莊去查情況。”


  眼下也這有這麽辦了。


  ——


  那村民遙送了這群不速之客後便飛奔回了村子,匆匆忙忙的奔上村裏最高的那個小山頭,“咣咣咣”的砸開了一扇描著朱砂符紋的木門。


  來開門的是個小童,這娃娃滿臉的不爽,又頂著一張白石擦成比死人還幹淨的寡白麵色,若是深更半夜出來指不定還能把人嚇成失心瘋。


  “吵什麽?別擾了師父靜修。”


  那村民立馬畢恭畢敬又怯然的弓腰作揖,仿佛這屋裏真供著什麽得罪不得的暴脾氣神明似的。


  “方才又有朝廷的人來了。”


  小童聽罷麵不改色,隻淡淡問:“走了嗎?”


  “走了,我看著他們出了孤風山。”


  “既然走了,那還緊張什麽?”


  這村民啞了一下,才為難道:“這次來的這些恐怕不必上次那個好打發,我怕……”


  “師父在此,有何畏懼?還是你信不過棲山道人的本事?”


  那村民活似碰了什麽禁忌似的,臉色“唰”的一白,連忙就誠惶誠恐的擺手作否:“不不不,我等雜民豈敢枉疑神仙……”


  小童見他緊張的就差下跪磕頭了,便也泯唇一笑,甚大度的不與他計較,“行了,師父清修不可打擾,你回去吧。”逐了人,這小童便關了門。


  ——


  待至夜深人靜,這原本就冷清的小村子更靜的連蟲叫都顯吵鬧。


  易塵追和璃影在那尾行的村民返回後便即刻折返了回來,悄無聲息的摸回了圍村的茂密林中,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整個村子繞了一周。


  這村裏或許沒有出沒幹活的習慣,除了那個驅趕了他們的村民以外,整個村裏居然沒有第二個人出現在室外。


  而那些香氣怡人的青煙亦不曾中斷過,從每家每戶的煙囪裏徐徐飄搖。


  “該不會整個村子的人都在煉丹吧?”易塵追扒著樹葉偷望,璃影卻站在更高些的位置瞧著那地處最高也最顯眼的古怪屋子,聽了易塵追這一問便漫不經心答道:“丹藥可沒那麽容易煉。”


  易塵追瞅著這家家戶戶飄搖不息的青煙,目光遊挪著又瞟向了璃影一直在注視的那間相當出挑的屋子。


  那屋子簷角掛著銅鈴,漆黑屋麵,門板上也赫然描著朱砂符紋,老遠都灼目,卻偏偏瞧不清那上頭到底描的什麽玩意兒。


  且剛剛那村民還急吼吼的去敲了那扇門,奈何開門的人個頭太過小巧,易塵追和璃影都沒能窺清情況。


  待月高攀一竿,恰有月輝灑入村莊時,兩人才借著尚能照路的月光鬼影似的竄入村內。


  那個在外頭晃悠了一整天的村民終於也鑽回了自己的屋子,旋即便有青煙躥起。


  兩人悄默無聲的摸到此人門戶外,欺身避著窗裏燈光,易塵追恰好挨近窗縫,便小心翼翼的湊眼往裏窺望,卻見那村民正背對著窗默然打坐,腰板挺的很直,奈何形體天生不適合這樣的清雅,故而挺拔沒撐出來卻繃成了塊僵木板。


  易塵追還在琢磨這屋裏的人到底在搞什麽幺蛾子,璃影卻突然一把拎起他的腕子竄進了無旁的林裏。


  原是那位置最高的詭異屋子的門突然開了條縫,從裏頭賊兮兮的鑽出了個小孩子。


  那娃娃通身罩著黑衣,幾乎可與黑夜融為一體,卻是那張臉實在白得晃眼,稍有一分月光便能照得格外嚇人,幽暗中乍一眼望去,活似一張淩空漂浮的麵具。


  易塵追倒抽了口涼氣,也沒出聲,卻還是被璃影防範於未然的一把捂住了嘴。


  那個娃娃有點詭異。


  那小孩從門半開的縫裏鑽出屋,賊兮兮的四下張望了一眼,然後倏地一竄身,不見了……


  雖也不是像鬼影那樣飄走,但還是莫名的許了易塵追一身毛骨悚然。


  璃影亦摒息觀察了片刻,應該是確認那娃娃沒有過來產生威脅後才放開了易塵追,道:“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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