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舊骨
百裏雲冷颼颼的從易塵追邊上走過,機甲木臂往他肩上狠狠壓了兩下,壓得少年差點肩膀脫臼。
總頭大人邪氣森森的給易塵追留了一眼——你給我等著。
百裏雲前腳才走,後門那邊就來了消息。
“元帥,刑部司徒大人把東西送來了。”
聞言,君寒沒下令吩咐,隻轉頭給了鬼曳一個眼色。
鬼曳點頭默應,便隨著來報的人去了。
易塵追轉眼瞧著鬼曳離去的背影,似乎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百裏雲剛剛追你做什麽?”
“他說要檢查我的靈脈……”
“那你跑什麽?”
易塵追笑得有些苦澀——方才百裏雲又是踹門闖進易塵追的屋子,氣勢洶洶,活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見了這種架勢不跑才怪。
“有點嚇人……”
君寒略有柔和的笑了一下,“我給他派了任務,他近期應該沒有功夫再來折騰你了——不過你還是當心點,如果不巧碰到他又跑不掉的話直接動手就行,反正你傷不到他,他也不敢真動你。”
這個方法對易塵追來說似乎有點艱難……
易塵追簡直有點不敢想象他跟百裏雲打架的場景……
君寒似有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順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便走了,沒走幾步又想起了點什麽,便轉頭補充道:“好好養傷,現在還有些事沒查明白,盡量不要亂跑。”
“好。”
不錯,是個不用太過操心的乖孩子。
君寒尚且滿意的點了點頭,負手去了。
兩副骸骨在鬼曳的指引下被搬到了帥府最僻靜的小院裏,此院多半用於堆積雜物,偏僻鮮有人來,連打掃的都不勤,卻是清靜帥府裏最清靜的連鳥都不叫的院子。
鬼曳就喜歡這種鬼都嚎不起來的清靜。
倆木板子抬著兩副骸骨蓋著白布招搖的從帥府後門一路賊兮兮的鑽進了鬼曳精心挑選的這處小院子,易塵追循著動靜摸過來,正好瞧見送物的人離去。
鬼曳習慣性的在關門前探頭往外張望,卻一眼溜到了剛好轉出牆拐角的易塵追。
“鬼曳?”易塵追詢了一句。
鬼曳細細揣摩了一下他的笑容,良久,才點頭,“嗯,找我什麽事嗎?”
“有個人讓我替他向你問好。”
“誰?”
“影落。”
鬼曳愕然一怔。
易塵追完成了“任務”後便尋思著開溜,卻才轉身,鬼曳又開口了:“進來。”
“嗯?”
鬼曳讓了門,又重複了一遍:“進來。”
易塵追莫名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暗自猜測這鬼曳和影落該不會是死對頭,某人特地送他來當炮灰吧……
鬼曳重複了第二次邀請之後便默默的潛入了屋內。
易塵追抽了神,還是跟進去了。
鬼曳自顧自的掀了蓋著骸骨的白布,易塵追正將漏風的門關上。
“你剛剛說,是影落讓你給我帶的話?”
“嗯。”
“他親口說他叫影落?”
“嗯。”
鬼曳細心的將略為路途巔亂的骸骨一一正回原位,同時也似漫不經心的繼續詢問:“你在哪見到他的?夢中?”
“算是吧……”
“那倒是有可能……”他意欲不明的說此話是,順手從案板上抽了根朽色偏黃的股骨,豎在眼前,打量了好一會兒,“你知道這副骸骨是什麽情況嗎?”
易塵追對骨骼屍體之類的東西從來沒有半點興趣。
然而鬼曳也並沒有為難的非要他答,反倒自己就解釋了:“根據書信描述的情況來看,這副骸骨與同你一道去西境的那個使者情況很相似,而根據刑部仵作的檢查情況來看,這副骸骨乃屬古人。”
這麽驚天地泣鬼神的事都有嗎……
易塵追愕然不知如何作答,鬼曳則將手裏的大骨棒安放回原處,氣定神閑道:“既然少爺的傷已無大礙,那就一起參與調查此事吧。”
易塵追回過神,很溫順的點了頭,“嗯,你要我做什麽?”
鬼曳拖了把椅子放在置放兩副骸骨的案板之間,“請坐。”
這個位置實在有點陰森……
“我需要少爺的記憶。”
易塵追以為是要問話,便乖乖的坐過去了,“你問吧。”
鬼曳淡勾了一下唇角,“不必勞煩少爺動嘴。”
易塵追下意識便想回頭去問,卻才略略一動脖子,便覺自己額角兩側的太陽穴被冰冷的指尖輕輕按住,那溫度更比亡者還寒,一觸便激的易塵追脊梁骨躥起一陣毛寒。
鬼曳拿食指輕輕點住易塵追的太陽穴,拇指往後腦輕輕一按,緩聲開口:“放鬆便是,你的記憶我自可探知,若有不願讓我知曉的,隻要在心裏提醒我便是。”
“……怎、怎麽提醒?”
鬼曳淺笑未答,過了好一會兒,才諱莫如深道:“你自然會提醒。”
他說完這句,易塵追便驀覺神識一恍惚,沒混沌過去,卻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意識輕飄飄的被人捉到了半空,竟與看見影落時的感覺極其相似。
“我的傀儡術和探靈之法都是影落教的。”
易塵追也才有那麽點似曾相識的感覺,鬼曳居然就直接答了……
莫非鬼曳也有不受己控的超強讀心術能力?
“不是哦,我不能像影落一樣直接窺透意識,隻是你現在由我所控罷了。”
……
易塵追突然什麽也不敢想了……
卻又隱隱泛起了疑惑——所謂的“提醒”也差不多就是這樣的?
“沒錯,要是我觸及了你不想讓旁人知曉的意識,你隻要稍稍一抵觸,我便會知曉。”
“……”
“現在要開始了,你盡量放鬆思緒,不要胡思亂想。”
“好……”
鬼曳的術引悠悠鑽進易塵追的腦海之中,像是一縷引珠的線,卻又有幾分安神香的意味,隻那麽幽幽繞繞纏進神識,便淡淡的勾起了易塵追的困意。
易塵追沉沉的墜下了眼皮,鬼曳感覺他的意識漸漸落歸了平靜後便也輕輕闔上雙眼,由著靈絲鑽進他的記憶之中。
鬼曳有意識的暗示易塵追引憶至有關西境的記憶中,方一展畫麵,所見的便是一輪定格在空,仿若生動畫卷一般的月影。
此月有何詭異?
鬼曳的疑問直接送達易塵追的心緒,易塵追淡淡挑起一分思緒——說不出的奇怪,好像一直沒動過……
月影的畫麵突兀的現過之後,記憶又輪轉似的繞回了正序,落進了狂風沙海之中。
鬼曳驀然一分眼皮,眉頭略然一蹙。
他的記憶順序稍有錯亂,且應該不是他有意而為之。
不過也才詭異了那麽一瞬,鬼曳也不好直接下定論,便又闔上眼,暫且前往下看去。
——
君寒好不容易又偷了“在世”的半日空閑,舒淩和百裏雲一個發配在天邊一個剛被丟出去,徐達還被困在觀海司裏,小皇帝受驚不淺應該要瘟上好一段時間,丞相大人身體欠佳、司徒誠也忙著打理刑部那一堆案子,朝中文武大臣也差不多到了休沐的日子,上下數落下來,元帥大人應該是可以過個安穩年了。
就算是那堆亂子留下的尾巴也差不多都把活派出去了。
君寒難得也能在繁華帝都裏撈得輕鬆悠閑,居然還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君寒似是本能的引足去尋憐音,待他回過神時早已走到了憐音門前,既如此,也就順其自然的敲了她的門。
憐音緊閉了門窗合衣側倚在榻上,天光幽柔落窗,被窗紙蒙的有些模糊,虛映在她臉上,卻蒼白而憔悴。
君寒叩門的動靜很禮貌,叩了三聲便靜默著等了她一會兒。
憐音坐起身來,連唇色都蒼白如紙,與身上白衣相襯,便如一尊無雜羊脂白玉的雕像,玲瓏雅潔,卻帶有幾分飄搖欲碎的意味。
君寒再抬手欲叩,還沒落下去,憐音便在裏拉開了屋門。
憐音略略垂著臉,大概有意隱藏寡白的臉色。
“身體不舒服嗎?”
憐音搖了搖頭,“沒什麽,我的身體一直都是這樣。”
“你以前並沒有這麽憔悴——是鎮妖塔那次留下了什麽舊疾嗎?”
憐音避身進屋,也給他讓了道,隨便編了個幌子搪塞:“隻是有點水土不服而已,哪有你想的那麽嚴重。”
君寒邁進屋來,隻覺她這屋子涼的跟外麵不相上下。
憐音在桌前坐下,正好桌上還放著一些草藥,恰可為她打個掩護。
君寒闔上屋門便也走到她身邊坐下,細心打量了她揀草藥的動作片刻,“鎮妖塔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從那裏出來以後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憐音裝作沒聽見似的不動聲色。
“而且當時掌門帶進去的七個人,據我所知都是修為平平的,莫非當時掌門帶你們進去隻是給某物做餌料?”
聞此,憐音手上動作一頓,終於抬了下眼。
卻一眼掃到了君寒略有沉冷的麵色。
憐音莞爾淺笑,重新落下眼去,“李代桃僵而已,連師父自己都沒法對付下來的東西,就算是雲歸師兄那樣的弟子也免不了傷亡,所以權衡利弊下,就選擇讓我們這些原本就資質平平的,即使犧牲了也不會過多損害門中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