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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影落

  “影落,是一個怎樣的人?”


  鬼曳似乎是閑的無聊,又或者是見到憐音稍有幾分念舊,竟然閑聊似的跟她講起了影落。


  “你指什麽?性情還是能力?”


  “如果可以的話,我都願意洗耳恭聽。”


  憐音的確是一個溫柔到了骨子裏的性情——鬼曳可算是確定了。


  “他,很孤僻,不愛與人打交道,但也很強大。”


  事實上,憐音覺得君寒帶出來的這四個名揚天下的殺手好像都挺“孤僻”的。


  “黑甲院裏有一個叫‘注靈匣’的地方,就是以影落的靈勢運轉的。”


  憐音聽了,稍有疑惑,“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


  “嗯,算是死了……”


  隻是鬼曳對“死”的定義與常人有所不同。


  正常來說“死”指的便是魂魄相離,肉軀腐朽、靈魂轉生,稍有詩意點的定義或許是無名青史、不存於世人記憶中的已經消逝的靈魂。


  而對鬼曳來說,當他再也無法探到一個人的靈魂時,這個人對他來說就已經死了。


  一個人不論隱藏的有多深,隻要還與外界接觸,就必然有所遺漏,有進有出,而隻要有所遺漏,鬼曳就可以逆勢而探,不論多深邃的靈魂,他都可以摸到,如果摸不到,就說明這個人已經將自己的靈魂封閉,完全不再與外界接觸,換一個說法,就是這個人已經自己斬斷了與世間的聯係——如此,與魂魄分離的“死亡”其實也相差無幾。


  所以自從鬼曳再也探不到影落的靈魂時,他就已經把這個人定義為“死亡”了。


  “如果,隻是你沒有找到與他接觸的法子呢?”憐音淺笑反問,鬼曳稍有一愕,卻即刻又收回了自己冷漠如常的神態,“那,他就隻是對我而言‘死’了。”


  很簡單的定義,沒有必要過多糾結。


  憐音本還想再問一句“你希望他‘死’嗎”,可臨到嘴邊,又收回去了。


  其實,能像這個少年一眼,把所謂“生死”看得淡泊簡單一些也沒什麽不好,死了就是死了,前塵已逝、往後無緣,畢竟不管怎麽樣,“死亡”對於逝者而言原本就是了結,不了結的,往往隻是活人而已。


  ——


  “相信我,隻要放鬆一點,你很快就會沒事。”


  有個人坐在前方不遠處,用這輕描淡寫又微有幾分欠揍的不靠譜的語氣跟易塵追談論著當下的生死之事。


  “要是放鬆,不是死的更快嗎……”易塵追好像是動彈不得,似乎隻有意識在活動,而同他講話的這個“人”天知道是個什麽玩意兒。


  易塵追幾度懷疑這貨是勾魂的小鬼。


  但易塵追還不想死,不過如果眼前這個“小鬼”可以幫他確認一下他義父的生死安危的話,他倒是可以考慮就這麽撒手人寰。


  “小鬼”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一手托住下巴,悠悠道:“死到臨頭都還惦記他?”


  “……”


  “放心吧,沒有哪隻鬼勾得走他的魂。”


  以前,易塵追也許還能相信這樣的話,可自打經曆了這麽一遭生死之後,他算是明白了,這天底下沒有哪個生命真的能無懼生死,就算是再強的人,真到了那一步,也如螻蟻一般脆弱……


  “想的還真多。”


  易塵追收回視線,淡淡定在他身上,“你會讀心術?”


  “我可不想讀,但就是天生聽得見,沒辦法……”他說的倒是真無奈。


  他想了點什麽,然後像是下了個不大的決定似的,兩手一撐膝蓋,像個病秧子似的站起身,站定後便拍了拍廣袖,撣了點莫須有的灰塵。


  “來吧,我把你送出去,最為回報,你幫我向一個小豆丁問個好。”


  “出去……哪?”易塵追不明所以。


  他笑而不答,隻衝易塵追遞出手來。


  這貨仿佛真的是勾魂的“小鬼”,他隻一遞手,易塵追便受了召喚似的,根本不憑本身意誌就已經握住了他的手。


  他輕輕一拉,易塵追的“身子”便輕飄飄的浮了起來,像是一麵風箏,被他輕輕牽著。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易塵追想了想,“快死了?”


  “差不多,不過,你要是想死的話可不那麽容易。”


  “為什麽?”易塵追才問,心裏就嘀咕:該不會是想說因為你在這吧?


  想罷,又愕然回神——這貨好像能不自主讀心!

  但這貨卻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可能聽的實在太多,所以習慣了“聽而不見”。


  且他的回答也並不如易塵追所想的那樣。


  他很認真的思考了易塵追的“為什麽”,花了很多時間才擇定一個合適的說法:“因素很多,總之,你的靈魂被人動過了手腳,但應該並非是出於惡意的。”


  靈魂也能動手腳嗎?


  “沒有什麽不能動手腳,隻要是這世上存在的,不管什麽,都可以改變。”他很溫和的回答了易塵追自己悶在心裏的嘀咕,旋即便合上眼。


  易塵追明眼瞧見他額間悠悠泛起一枚靈蘊,起初隻如暗星,卻不多會兒便已強大到足以掩藏他的上半身。


  “我有一件禮物送給你,在黑甲院地營的第三層,那間最角落裏的屋子,裏麵有一盤沒下完的棋,你拿去,不許拒絕。”他的話音似乎響在易塵追心房裏,而他描述的場景亦如實物般逐而展現在易塵追腦海裏。


  那盤棋下得很亂,易塵追也不大懂得博弈,於是隻掃了一眼,便為難道:“是要讓我來破局嗎……”


  “破不破隨你。”


  他的話突然讓易塵追放鬆了許多,緊接著,便又是那熟悉的滾灼之靈淌入靈脈。


  “這到底是什麽?”


  “你現在隻要知道,這股力量是唯一可以把你拖出死亡的。”


  他額間的光忽而一暗,易塵追緊接著也瞧不見他的身形了,可手上明明還感覺得到他的牽引。


  “醒了以後記得替我向那個叫鬼曳的小豆丁問個好,他性情有點古怪,不過我覺得你不會跟他計較。”


  就易塵追這性子,殺千刀的在他麵前發瘋他都未必會計較。


  “你到底是……誰?”


  那人輕淺一笑,“影落。”言罷,既也放手。


  易塵追頓如脫了引線的風箏一般,飄浮遠去,像是無根的浮萍,可莫名的,他卻並沒有覺得不安。


  一恍惚,他的身子又有了著落,一睜眼,卻是京城雪景。


  易塵追懵了……


  ——


  也不知臨著年終祭典還剩兩天,這位“日理萬機”陪著陛下的北燕王怎麽有閑工夫跑金師院來打聽“兵符”的進展。


  好在金師院的兩位統首已經提前看了百裏總頭的鎮魂信,這才沒組織起滿院子的大漢把人轟出去。


  連向來直筒子的鐵副統首都難得的落了滿心沉穩,還耐心超凡的把百裏雲那拿符蒙的障眼法的破匣子給真正加工成了一個高仿的贗品,仿真程度之高,估計連元帥本人都能犯一眼迷糊,更別說是連兵符長什麽樣都沒見過的北燕王。


  北燕王這次來是抱著明晃晃的疑問來的——這鐵麟軍的兵符需要靈力控製,那他一個連靈力是個什麽鬼都不清楚的凡人怎麽辦?

  “這倒是不打緊,隻要在符上加一個觸靈軸,再請殿下以血認之即可。”高統首一板一眼的答道。


  這金師院裏造的東西也有不少是適於尋常人使用的靈器,這點小問題,早就解決了。


  “原來如此。”北燕王像是吞了一枚定心丸似的,先前的疑竇總算是消了。


  金師院這裏兵符的問題解決了,北燕王又假裝揣了一顆哀悼之心登上了九鼎山,有意去為“元帥”掃墓。


  這突如其來的可把鬼曳給驚了個慌張——他在守墓的小屋裏執著術,還真沒法出去迎客。


  他下意識的瞧了憐音一眼,立馬就打消了念頭。


  憐音一個弱女子,豈能讓她卻麵對這等虎狼之徒,就算憐音也應付的下來吧……回頭怕是也得被元帥削……


  思來想去,鬼曳還是決定他來應付這事。


  “你幫我穩一下術,北燕王上山了。”說著,鬼曳就將織羅在掌心的靈網傳進憐音手裏。


  憐音雖然沒接觸過傀儡與這羅靈術,但她身上靈蘊非凡,穩個一時半刻應該不成問題。


  憐音很順從的接下了。


  鬼曳把一身麻孝披戴好,醞釀了一副如假包換的苦瓜臉,臨出門前回頭對憐音囑咐道:“外麵的事你不用管,專心穩好此術,要是崩了就不好辦了。”


  “嗯。”憐音當然知道這羅靈術一崩,對君寒接下來的計劃必然不利。


  隻要是君寒的事,她就沒法不重視……


  鬼曳裝好了一副“孝徒”的模樣,乖乖往碑前一跪,耷拉著腦袋,時不時抽兩聲,墓也掃得幹幹淨淨。


  北燕王來這自然是沒什麽通報的,且要的就是這“突然襲擊”的驚駭,可一登上立碑的山頂,見的還是很平常。


  如此,也給他寬了一分心弦。


  鬼曳盡職盡責的扮好了他的“孝徒”模樣,見了北燕王來,便起身,哭喪著個臉,行了個禮。


  北燕王拿挑剔的目光打量了這少年一番,發現這娃娃瘦削且膚色蒼白,看起來並不像什麽強悍的打手,也就當他的確隻是一個還沒帶大的苗子,稍稍放下了些戒備。


  元帥的墳塚不顯眼也不奢華,卻是“如假包換”橫看豎看,都不想是能“詐屍”的樣。


  加之先前北燕王也的確親眼確認過元帥的傷勢,縱貫分析下來,應該沒毛病。


  他垂眼瞧著墓碑,正準備開口說“給元帥上柱香”,目光卻陡然一利,冷不防的便瞧住了屋裏那抹映窗的窈窕身影。


  “那是誰?”但見疑,此王便絕捏不出柔和半點的語氣,颼颼一問便叫鬼曳心尖做賊心虛似的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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