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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黑甲營

  百裏雲大概有認真的思考過片刻,但應該沒有認真回答的意思。


  他倚著牆,落眼瞧著正好鋪展在燈光明亮處的骸骨,道:“刑部的職責是抓人,這種非人之物還是盡快丟開吧。”


  司徒誠大概也早料到了他這樣的回答,便一歎,道:“此事我也的確沒有管下來的信心,隻是這裏麵有太多疑點,我又做不到全然不理。”


  “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謎團。”


  “不,我覺得這件事也未必全是神鬼之說……”司徒誠也倚著一旁堆砌了不少案卷書籍的桌案,沉吟了片刻,道:“據北燕王交代,此賊出逃時手裏拿著藏寶閣裏太祖皇帝的寶劍——雖然那對大黎來說不是個尋常的存在,但鬼神之物應該不會對此圖謀不軌吧?”


  百裏雲聽著,不動聲色——當然不會對這玩意兒圖謀不軌。


  “另外就是鬼殿的事,好端端的怎麽就炸了呢?”


  百裏雲聞言,悠悠一戲:“今年炸的還少嗎?”


  這雖是百裏雲隨口扯的犢子,但司徒誠還是憑著自己出色的推斷能力從裏頭品出了點別的意味,然後點頭道:“嗯,我也覺得這事跟先前的那些亂子不無關係。”


  “……”


  現在娃娃的理解能力都已經強到能無中生有的程度了嗎?


  不過總頭大人的聯想能力也不是蓋的,於是轉眼就明白了過來——一定是他的言語太有深度,以至於哪怕隻是一句扯犢子的戲言都能讓人深掘出幾分言外之意來。


  於是總頭大人也很神色正經的點了點頭,順水推舟似的,應言道:“凡事總有牽連。”


  司徒誠突然幽沉沉的歎了口長氣,“再過不了多久就是年終祭典,屆時陛下連同文武百官都將至北門外的郊地行祭祀之禮,禮罷尚需候歲七日,以祭後土。”


  “大人這是擔心那七天裏會出亂子?”


  “沒什麽證據,隻是無端有這般不祥的預感而已。”


  百裏雲倒“嘶”了口氣,“尚書大人平日裏不會都是憑著預感斷案的吧?”


  司徒誠才沒那窄心眼兒跟他計較,便半戲道:“還得加上推斷和證據,畢竟人心難測,豈能光憑一個直覺斷論。”


  “有道理。”百裏雲後背輕輕一頂牆壁,把自己整個人推離了倚靠,站定便道:“官場裏的事我是真不了解,這些陰邪之物呢我勸大人少碰為好,畢竟陰的沾多了容易引晦氣上身,別的不說,折壽是肯定的。”


  “多謝總頭大人提醒。”


  “不過尚書大人不惜將此秘案告知,於情於理,在下也當禮尚往來。”


  司徒誠一挑眉,“哦?總頭大人這是領了我這強買強賣的人情了?”


  “所以我打算現在就還了——剛剛我得到消息,西境那邊也出了與此相似的情況。”


  司徒誠心下一愕,下意識便扭頭去瞧這副被定義為“古人”的骸骨。


  再回眼時,總頭大人卻已優哉遊哉的鑽回了他黑暗的走廊裏,擺了擺手,“咱倆這私會的時間不宜太久,我這就先回去了,大人若還有什麽事派人來說便是——我家公子那隻小貓先勞您照料了。”他的聲音傍著腳步漸而遠去,待回音也繞罷,這森幽的地牢深房裏就隻剩尚書大人一人苦思了。


  卻乍的被一股毛骨悚然給驚回神來。


  尚書大人渾身打了個哆嗦,也籠了籠微微透風的衣襟,溜走了。


  ——


  百裏雲溜溜達達的從主街上過,正好碰上北燕王攜著金火騎十餘騎輕騎自鬧市驚駕而過,一路絕塵朝著鐵麟軍的黑甲營而去。


  那赤金的鎧甲映雪照陽耀耀生輝,百裏雲饒有興致的瞧著他們踏雪飛奔遠去,品賞片刻,發現那金甲似乎通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中看不中用”的精致氣質。


  倒的確比鐵麟軍那群黑烏鴉看著要賞心悅目點。


  如此,百裏雲就又在百無聊賴的回家路上刨到了一點足以取樂的君寒的爛料——畜生畢竟是畜生,就算是狼也脫不去狗似的樣,眼光就是不行。


  他抬腿正想繼續回家的步子,卻臨到一半又突然收了回來。


  既然都看見了那群金孔雀的去向,怎麽說也得跟著去瞅一眼吧。


  於是他又不動聲色的轉了方向,也朝著黑甲營而去。


  如今掌管黑甲營的兩位都不在,整支軍隊的日常打點便落到了徐達的肩上。


  再加上還有個觀海司,日夜勞累,於是就這短短兩個月來,這頭黑虎整整瘦了一圈,虎背熊腰都貓了點,也托此厚福,所以徐將軍今天聽見北燕王來訪時匆忙跑路的猥瑣身影也不顯得那麽詭異了。


  “老張,你幫我頂上!”匆匆交代罷這一句,威武一世的徐將軍便這麽臭不要臉又堂而皇之的溜了,空留老張一人在原地刮著颼颼涼風。


  作為舒淩的佐將,老張等閑也夠忙活的了,好不容易一年到頭,還撞上個彗星闖宮的年,元帥倒了、舒將軍跑了,空留這麽一個暴脾氣的黑虎精坐鎮,短短幾個月,老張一頭青年的黑發都白了一撮。


  這會兒居然還讓他應付北燕王這個不好惹的茬——這一個個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沒辦法,真等那位王爺到了,老張不也隻有乖乖迎出去的份兒。


  好在北燕王今天的來意很明確,就是瞻仰一下鐵麟軍的不凡氣質,所以也不怎麽在意多一個老張少一個徐達的小問題。


  黑甲營的構造與尋常軍營並沒有什麽分別,那些黑幽幽的傳說級裝備也並不陳列在明處,所以乍一眼瞧了,君寒的這座軍營似乎也挺平平無奇的。


  不過北燕王素有識人的眼力——比起心性,應該是識察體格武力的眼力要更強勁一點。


  黑甲營裏純粹的凡人占少數,但能被編入鐵麟軍的凡人,齊實力也著實不凡,等閑時就是跟那些半妖或妖摻在一起訓練也毫不遜色。


  走到第一個校場邊時,北燕王便停下了腳步,那校場裏正是一群聚在一處交手喂招的戰士,雖然人數並不甚多,但每一個都是精英。


  這樣的精英世所罕見,而大黎真正“神話”級的金火騎裏卻鮮有這般人才——或者就沒有。


  “此處均為半妖,且軍銜均在百夫長之上。”


  北燕王稍稍頷首,便示意老張引他去下一處。


  老張是不大敢引著這位王爺去瞧這營裏將級軍官所在的地,實在是怕嚇著他老人家,便揀著道,領王爺去了普通士兵訓練的場地。


  北燕王駐足觀看,看了幾分入神,片刻才問:“這些都是幾年的老兵?”


  一般能達到這種默契程度的軍隊,應該不會下五年。


  “兩年。”


  北燕王驚而轉眼瞧來,“隻兩年?”


  隻兩年就達到如此程度,可想平日裏的訓練有多嚴苛。


  鐵麟軍的精銳部隊不超一萬,而大部分尋常兵將卻足有十萬之多,且為了借鐵麟軍的不敗威名鎮壓四境,那些分駐邊境的守關軍隊也多半領了個“鐵麟軍”的頭銜,稱之為係子支隊,裝備按鐵麟軍的常軍標準配給,也有隸屬於鐵麟軍的嫡係將領換防鎮守。


  那些常年在邊境換防的將領通常也是老張這個級別的,雖然不屬精銳,但也足夠領戰守關。


  這也就是丞相大人常年提防君寒這貨的緣故——從朝廷到江湖、從王畿到邊境,幾乎沒有君寒的勢力觸及不到的死角,整個大黎都包圍在君寒直接管轄的鐵麟軍的羅網之內,倘若這頭狼揮兵向君,縱觀朝野,絕無一人能擋。


  這些,北燕王早也清楚——雖然北方邊境名義上是北燕王在鎮守,但實際的守軍亦非金火騎,而也是係子支隊,雖然係子支隊也主要是“從旁輔佐”。


  但北燕王著實討厭這種為人掌控的感覺。


  討厭的卻隻是控製,但鐵麟軍的實力卻令北燕王垂涎。


  畢竟不管他手裏的金火騎有怎樣輝煌的名號,卻始終不得不承認,金火騎的實力甚至連跟鐵麟軍尋常兵的一營交手的資格都沒有。


  “久聞元帥治兵有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雖然北燕王的確拜了一副“誠懇”的歎羨之意,但老張待在京裏的時間不少,朝廷裏這些爾虞我詐自然也了然於心。


  “可惜這樣的軍隊真與妖族交手時,仍是有些力不從心。”


  而這樣的“力不從心”也正是君寒這個元帥必須存在的意義。


  縱觀往來,大黎與妖族的每一場硬仗都是君寒親自帶下來的,而即使如此,許多時候也免不得傷亡慘重。


  老張這一句話卻挑了北燕王心底的逆刺。


  對此,老張自然也清楚,但朝裏的有些貴人就是這樣,不把慘痛的事實給他們挑明,他們就隻會沉浸在自己“無敵”的幻想之中,爾虞我詐也由此而生。


  卻也可惜,元帥如今確是倒下了——但也正因此,才更顯得這些貪戀權勢之人的可惡。


  老張沒有討好北燕王的意思,盡管以後鐵麟軍的大權很有可能會交到這位王爺的手上。


  然北燕王聞言卻也不怒,反倒笑得釋然,“也正因元帥治兵有方,故才能培養出你這樣敢於直言真相的部下。”


  他這個反應,倒是有些讓老張始料未及。


  北燕王笑而挪眼,看向老張的眼神也的確正直。


  “本王喜歡敢於直言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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