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靈勢漩渦
靈勢漩渦說白了就是別境的一種。
別境產生的因素多如牛毛,若要細究的話數星星都是探囊取物,因此大部分別境通常也就隻有的牛毛的分量,充其量往人眼前晃個鬼影詭境,而真正能容人的“實境”卻是真的萬年未必能遇。
就理論而言,一個能夠承載生靈的實體境界務必陰陽俱全且有靈勢承載,然而就光靠陰陽與靈勢的話也實難構造出真正的世界——畢竟開天辟地的盤古千古也就那麽一個——所以,凡“實境”必有現世依托,程度淺的借個影像形貌捏一個海市蜃樓般的“空中樓閣”——這也是確有實例的——而真正能達到驚天地泣鬼神的情況就是至今還隻存在於理論典籍中的“留藏匣”,簡而言之就是將一個真實的現境以靈勢封鎖保存,不存在於當今的現實空間卻是曾經存在的地方。
但“誰”能做到這一點?
反正現實的凡靈是不可能有這本事的。
但這裏,偏偏就不是一個尋常的凡境。
不管怎麽說,這片沙域畢竟是曾經供奉過神明的地方,如果這世上的凡靈做不到“留藏匣”的話,那作為曾經主宰過一方屬性的神明的話應該就有這能力。
舒淩眉頭漸而擰緊,風卷燥沙嘈嘈掠耳,又是一輪殘陽鍍了天邊一道血紅,雲幕蘸血而過,漫天腥濁。
地線之盡,黑甲背著殘陽血光而來,幽沉無光,唯有影廓虛鍍一輪薄輝。
酉時五刻,拓圍的鬼士領隊歸來,舒淩是做好了他們無功而返的準備,卻沒想到,鬼士駕馬策近後,一招手,後頭跟隨的滄海閣人便跳下馬來,奉上了一個黑布的包裹,掀開,則見裏頭躺疊了數片先前被脫了“殼”的鬼字營重甲殘片。
這個收獲還算不小。
舒淩接過這包不知被什麽蠻力撕扯成了巴掌大小的甲片,翻覆打量罷,便問:“在哪找到的?”
領隊歸來的鬼士從懷裏摸出一卷簡單標繪了幾個地點的羊皮地圖,雙手遞到舒淩麵前,道:“分別取自圖上標圓的幾處。”
這地圖上隻有大營的位置描的最細膩,三角的點標圈圍的是這幾日逐而拓寬的範圍,圓圈的位置分布的很散碎,幾乎毫無規律可尋。
鬼士將點間的距離步數也細致的注了出來,雖然仍沒有什麽規律,但至少可以看出,這些殘甲碎片相隔的範圍最遠不超過八百步,大略掃來應該還是有範圍局限的。
易塵追失蹤那夜,大漠裏刮了一晚上殺氣騰騰的怪風,風過之地均留有邪戾靈息,所以這幾日鬼士們一直在努力將大風的範圍圈括出來,好刨點端倪尋找在風裏失蹤的易塵追。
鬼士交了碎片便馬不停蹄的又走了,舒淩捧著這包碎片,心裏很不是滋味。
連如此堅固的重甲都被撕裂成了這般模樣,那兩個孩子的**凡軀……
舒淩不敢照著這個方向想下去,便匆匆打斷思緒,扭頭問身邊的鬼士頭道:“靈珠重聚了嗎?”
鬼士點了點頭,眉頭卻皺的很詭異。
“怎麽了?”
鬼士的目光沒有注視著那些應著靈勢而聚的小珠子,卻是滿臉陰沉的盯著頂盤上晃晃悠悠開始亂指的銀針,道:“此地的靈勢似乎在漸漸混亂。”
這個情況聽起來有點不妙。
但那些珠子卻還在有條不紊的向著“窩”的範圍聚攏。
卻突然又散了……
鬼士眉毛不自然的一挑。
“這次,還沒到一刻鍾。”
然後,那些小珠子就像自暴自棄了一般,動也不動,幹脆就“死”在那不跑了。
“糟糕!”這次卻是舒淩喊了出來,鬼士轉眼,正好見他將軍乍了一臉慘白,扭頭就對著邊上的部將指令道:“李皓、陳矩,速速備馬點兵二十。”
“是!”這兩人莫名其妙的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急令給嚇了一咯噔,擺禮的手都沒來得及收好就並擠著闖出了帳簾。
連見多識廣穩如老狗的鬼士都懵了一下。
“帶著羅星儀過來,一會兒解釋。”舒淩自己也匆匆出了帳。
——
先帝初交兵權時,西境正借著東邊妖國亂子的火勢興風作浪,尤其是自號“野蠻”的一支妖部,真是仗著朝廷沒空搭理西境而尤其得瑟,成天跟群躥天猴似的生怕旁人瞧不見他。
不過君大元帥從來也不是省油吃素的主,前期的確忙著收拾東方妖國就任著這群二百五玩沙子起勁,事後抽了空,便歇也不歇,連回京述職領功的事都往後擱了,馬頭一轉直接衝進西境照著這群蠻猴就是一頓猛捶。
這“野蠻”妖部也著實對得起他們給自己起的“尊號”,還真就是一群長相隨意獠牙炸毛的野妖怪,惡事幹的喪心病狂,真要挨硬仗,轉眼就慫成一盤散沙,君寒過去連吹毛的力都沒費,輕輕鬆鬆就拿下了這群躥天猴。
便是在收俘後準備啟程回京時,這大漠裏也刮起了一陣詭異的妖風。
那風比刮走易塵追的這場要大得多,在大漠深處足足吹了三天,差點沒把整個軍營都掀天邊去。
好在大軍最終還是有驚無險的刮過了這場妖風。
隻是那群躥天猴沒了,生不見影死不見屍。
那風來得離奇古怪,君寒便沒急著回京,而是修書一封跟皇上報了個延期的信,然後就留下來琢磨了一陣子。
當時金師院還沒研製出羅星儀這種精致玩意兒,隻能拿著靈盤、引靈樞這些驢唇不對馬嘴的玩意兒在那估摸靈勢,又鋪了一地各蘊五行屬性的物件,由元帥大人親自拿著羅盤用悍勇無敵剛天懟地的靈力強行穩住羅盤混亂的磁場耗了五天五夜,就在臨將測出一點端倪的時候,它它它、它居然跑了……
那掀起怪風卷走俘虜的強大靈勢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跑了!
舒淩永遠也忘不了君寒當時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表情——他很淡定的震碎了被他折磨了整整五天的羅盤。
然後原本不把西境當回事的君寒從此就把那片藏著“土行孫”的沙海列入了重點提防的危險名單。
舒淩瞟了鬼士手上的羅星儀,閑侃似的補了一句:“後來元帥也沒把丟失俘虜的罪甩到本就該背鍋的妖風身上,回京後自己領了五十大板,趁著養傷的半個月自覺去金師院把他測靈勢的那一套工序詳細的告訴了高大人,然後高大人就琢磨出了這玩意兒。”
此物工藝非凡且作用範圍甚廣,當時的金師院統首正好又告老還鄉,如此天時地利人和俱全,高大人自然而然便順利的憑此功頂替了上去。
鬼士聽了舒淩這簡然一句補充,便神色複雜的垂眼打量了手裏這玩意兒——原來是元帥大人挨板子換來的……
“將軍認為,這次的跟上次的是同一陣靈勢?”
舒淩並未否認,“這兩者相似的地方太多,值得往這個方向考慮。”
當時那片靈勢在大漠深處了無人煙之地,如今卻已挪到了人鎮邊際,這情況可真有點令人心憂。
鬼士突然勒馬止步,舒淩亦跟著停住了。
“有反應了。”
——
那些赤紅的血花仿佛真是血脈開成的,稍一受力便爆成一步血漿,步至深處,回眼瞧去,果真留了一路的“血腳印”。
五人從掛幡垂血的木樁間走過,森森毛寒之意攀脊附體,幽霧層剝層淺,幽蒙深處便是一扇大開的朱漆門。
其澤恍若新漆,門獸銜環,當門一麵石屏。
院裏沒有半點遮掩視線的霧氣,清麗雅致的還挺有人氣。
這地方詭異而跳脫的風格冷不丁的讓易塵追不合時宜的想起來滄海閣——那地方也是個冷颼颼的鐵府大院,也是在森然駭人的氛圍裏突兀的圈著一處別致雅麗的院落……
易塵追趕緊揮散了這不合時宜的記憶,專注回神便在朱砂門檻前止了步。
任這院景再曼妙,此刻在大家心知肚明的眼裏,也隻剩下明晃晃的“陷阱”倆字。
雖然他們本來也是抱著自投羅網、視死如歸的心態來的,但也不能就這麽自暴自棄的跟入圈的羔羊一樣連眼都不帶眨的,再怎麽說就算是裝裝樣子也要稍微留點神,爭取多闖幾關,就算是臨死前窺見真相也總好過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不瞑目。
即使易塵追不動聲色,鬼士也能敏銳的察顏觀色,然後便先一步邁進了門檻,右手慎慎扶著刀柄,架勢很威嚴。
紫魅眼中冷電在鬼士的背影上輕飄飄的剮了一下,便落眼,淡有意味的瞧了璃月片刻。
璃月這丫頭對別人有沒有察顏觀色的本事不清楚,但對這個給她從小授業的師父倒是很有眼力見的,紫魅雖然開不了口,但往隻用輕輕一眼,便能將自己的意思準確的傳達給璃月。
紫魅的意思很明顯——這個鬼士有問題。
璃月稍稍一琢磨她師父的眼色,很明其意的挪開目光,便湊到易塵追身邊,自然而然的便牽住了易塵追的手。
易塵追察覺到璃月的動靜,便柔柔的垂下眼來。
璃月沒有抬眼瞧他,隻是靜靜的握著他的手指。
易塵追瞧了她片刻,又沉沉收回眼去。
還是換一換思路吧——雖然已置身死地,但還是努力搏求生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