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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眼中焰

  城裏的衛兵頓時又炸了鍋,警鍾拉得竄雜成一片,其中也夾著士卒的驚呼——


  “元帥少爺被人綁了!快調人!”


  那個黑衣的少年肩上扛著易塵追仍能在屋簷上躍得如飛燕一般輕巧,京城裏頭又沒哪個士兵膽肥的真敢在人群密集處亮家夥,此局便僵住了。


  易塵追剛剛被砸的那一下好不容易緩過勁來,一眼見了城中騷亂,便立馬驚醒過來,蘊力一肘子便砸在那黑衣的脊梁骨上,趁對方吃痛的當脫身出來,落簷屈身一滾,便定在五步之外。


  易塵追半跪在簷上,一手在腰側握住劍柄,架好了攻勢,道:“你到底能是什麽人?”


  那黑衣波瀾不驚的轉過身來,明陽下一雙赤瞳幽幽沉寂,一頭青絲裏赫然露了一縷白發,眉目淩厲而冰冷,讓人完全猜不出意圖。


  “跟我走。”他的語氣平泊無瀾,摻不了任何情緒。


  下頭一群士兵呼啦啦的全湧了過來,又緊張又驚恐,瞧著這情形稍有些不知所措。


  “少爺!”


  易塵追分神瞧了他們一眼,“沒事。”


  “您快下來,這人交給我們。”


  “不用擔心……”易塵追應著,那人驀地一擲手,甩出幾支飛刀,稍有懊惱道:“我叫你跟我走!”


  易塵追躍身避過飛刀,右手再度握住劍柄,卻還是沒拔出來。


  那黑衣少年指間夾了三片飛鏢,冷色走來,“再不老實,我就把你打殘了拖走。”


  “……”易塵追細細回想了一番,實在想不起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惹過這麽一個凶殘的貨色。


  想了想,易塵追索性收了手,衝著那人戲然一笑,道:“那你來抓我呀。”


  “少爺!”下頭士兵哀嚎。


  那個少年眉梢燃火一跳,驀地騰起殺氣,一躍便追了過去。


  易塵追見勢相當不妙,當即扭頭就跑。


  這兩人的速度一個趕著一個快,兩兩都是輕功好手,不過眨眼的當,便飛竄了老遠,下頭的士兵眼都跟不及他們的身。


  那個少年一躍便可騰身半空,仿佛乘了風息一般,驀然一身躍起,飛刀裂風而出,周身裹了氣刃,過時獵獵,易塵追眼來不及回,才聽了隱約風聲便點足躍起,避得好生凶險。


  完了完了,跑是跑不過這家夥了。


  眼看著城門近在眼前,易塵追飛身一躍,一步便從簷上躍至門前大路,緩衝的當都沒有,踉蹌著便竄門隧裏。


  “快攔!”守門的官兵大遠瞥見那黑影一瞬便立馬在門下架起了守勢,那少年淡淡落眼一掃,飛身出簷,宛如黑燕一般淩浮半空,臨中稍落踏了一個戴了頭盔的腦袋,順手擲出三柄飛刀列次順上城牆。


  然後一群手持幹戈的守兵便隻有幹瞪著眼,瞧著那黑燕一般的少年飛攀城牆,隻輕踏了嵌壁的飛刀便幻影似的晃上了牆頭。


  易塵追好不容易竄出了城門,明明一步踏出了城樓的影,卻沒有陽光照下,驀地卻是一股寒意從頭頂上方砸來,一沉黑影傍殺意壓來,易塵追倉皇一步躍開,那少年重步落地,驚起一圈輕塵。


  少年落身近地,不待起身,隻一眼瞥了易塵追的位置便順著矮勢掃腿擊去,易塵追退身抽劍,卻不知這人是如何平地躥起,竟連眨眼的當都不及便晃到了他眼前,一把按住易塵追拔劍的手,方出鞘三寸的劍“嚓”的又被按回鞘裏,緊著便見眼前晃過一抹餘影,不待轉身,下巴已經被重肘磕了一聲脆響。


  少年稍留了幾分力,這一下隻把易塵追撂到在地,沒將他徹底掄暈過去。


  於是易塵追暈頭轉向的回過神來,視線還沒怎麽清明,已經見這黑烏鴉似的家夥手裏拽了根麻繩,赤瞳散出一陣凶光,惡狠狠的瞪著他。


  “好了,老實跟我回去吧。”


  “……”


  ——


  君寒怎麽也沒料到,他才離了帥府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那綿羊投生的兒子便被人給綁了。


  此訊傳進觀海司裏,老徐炸了毛,舒淩驚了神,卻見君寒一臉喜怒莫名,空掛了滿麵碳色。


  “哪個王八龜孫鱉犢子!連咱少爺都敢綁,活膩歪了嫌命長是吧……”徐達罵罵咧咧的擼了袖子、抄起手邊一雙大錘便橫擺著跨了門檻。


  “回來。”君寒冷冷一喚,老徐定在門檻。


  君寒幽森森的瞧著他手裏的大錘,“拿著這個出去是打算衝鋒陷陣還是想屠城?”


  “我……”老徐被噎了一口,於是滿臉幽怨又無辜的:“那不抄家夥怎麽救少爺?”


  君寒也懊惱了,便沉下一口氣,“舒淩,你帶人去追。”


  “我也要去!”


  “你就待在這。”君寒落罷此句抬腿便走。


  “誒,元帥……”


  舒淩踱過門邊,淡有幸災樂禍的輕輕一拍老徐的肩什麽也沒說,走了。


  元帥大人才跨出觀海司的門,便有一個守門的衛兵慌不迭地跑到跟前,單膝落跪,氣還沒喘勻便急著報道:“易少爺被一個黑衣人在城門下綁走了。”


  君寒兩眼一沉,“不知那人是何身份,是吧?”


  “不知……”


  “他從哪個方向走了?”


  “一晃就不見了。”


  “……”


  這麽說就是連方向都不知道嘍?


  君寒便擺了擺手,“去吧。”


  那衛兵如獲大赦一般,告了個禮便麻溜的走了。


  “舒淩,”


  “末將在。”


  “你馬上帶十五人出城追蹤。”


  “是!”舒淩領了命便快步離去,君寒又在觀海司的門下停留了片刻。


  敢當街綁元帥的兒子,看來此人對自己的實力相當有信心,而且易塵追這個目標並不尋常,綁他定是別有目的。


  既然別有目的,就絕不可能單獨行動。


  ——


  舒淩領著十五騎鐵麟軍的騎兵往大路上呼嘯而過,一時間,仿佛全城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麽,於是在馬蹄聲遠後,便開始了議論紛紛。


  卻有一抹黑影逆著人群而行,在紛鬧街道上尤為惹眼。


  他卻隻是低調的走著自己的路,故也沒多少人留意他。


  他懷裏抱著一個瞧來沉甸甸的布包,平平靜靜的轉進了海市的巷口。


  海市中喧鬧更甚,這一抹稍顯特殊的黑影即刻便隱沒在了紛擾繁亂中。


  繞過小巷便是暗坊的入口。


  城裏別處的喧亂此處分毫不聞,那群連人形都喚不出一半的奇形怪妖也通常不樂意出去惹人嘲諷,便一如往常的守著他們的小天地。


  這世上敢招惹厲鬼的人除卻仙門本就無多,就算是以捕鬼為生的收鬼人也無不將其視作燙手山芋,得手了就巴不得趕緊丟出去。


  這閑著沒事,誰會花錢來這晦氣。


  於是不出常理的,暗坊也是整個海市裏最冷清的地方。


  今日的天氣照說不錯,卻不知為何,這暗坊裏總是冷颼颼的,跟藏了個冰窟似的,總也脫不去寒意。


  群妖也怏怏的,不大有精神。


  日輪登過了中天將要西沉,至此看來仍是照常平穩的一天,卻誰也沒料到,這安穩無奇的平靜下一刻便讓一聲驚天的爆響給轟了個碎裂。


  平日最無人踏足的第七層竟然被轟了個巨口!還在頂上!


  這地方可是元帥重點“關照”過的地方,這要真塌了,誰擔的起這責!


  突然間,這些妖竟也真不怕樓塌了,呼啦啦一窩的全塞進了樓裏,串蟻似的登上了頂層。


  卻是腦子突然缺了筋,居然走樓梯!結果這群呆貨直到撞了一堵咒牆才晃過神來,慌慌張張的又往樓下竄去。


  好在到底有一個腦袋清醒的,一來就進了法陣,一瞬登頂,卻在透洞而入的陽光下窺見了一抹被煙塵模糊的黑影。


  這人,乍一看比那術陣裏封的東西還邪,此妖登樓一步還沒站穩,便往後一踉蹌,坐進了廢墟碎石中。


  “你你你、你是什麽人?”


  那人卻隻怔怔地瞧著被封在頂堂中央的那隻匣子。


  此處沉寂了良久,這妖才突然想起來,自己身上也佩了武器,便壯起膽來,抽了腰間的佩刀便指住那人,“離開這裏。”


  黑紗鬥笠下嗤出一聲輕笑,那人溫潤開口:“不勞閣下驅逐,在下自然不會在此多留。”一語方罷,那影朝裏一晃,卻冷不丁的竄了一道猛力砸了此妖一個魂飛。


  那黑影停在木匣旁,纏著繃帶的掌心似是蘊著一團靈力,隻輕輕抬著,那淒淒然的小妖便被一股怪力從堂這頭生生拍到了對麵的牆上,糊了好一會兒,生死不明。


  此人緩緩收起術法,左手仍捧著那黑布裹的包袱,右手卻不急不緩的觸進了術障裏頭。卻見他五指激起電光靈閃,觸的並不容易。


  即使他的黑袍籠身曳地,在頂漏的陽光角影中也看得出他的身形在不住輕顫。


  那妖沒了骨頭似的將自己從牆上扒拉下來,幾乎被拍扁了,卻還顫顫巍巍的拎起了掉落一旁的刀,吼起一聲灌力,高舉了長刀便朝那黑影砍去。


  那黑影既不抽手也不回眼,仿佛無動於衷,卻倏地從身裏抽出一絲靈流,化了鋒刃便反擊而去。


  忽覺一股威壓逼近,陽光下竄過一抹虛影,那妖的刀老遠便被卡得動彈不得,眼看就要挨砍了,正哭天命不仁時,便聽堂裏蕩起一聲“鏗鏘”,彗星撞天運的那攻擊竟然在此妖眼前不過寸厘的位置被化解了。


  此妖一口涼氣大喘,眼旁便掠過一道快影,那木匣旁的黑影大概也有所察覺,抽手回身,尚未轉定便有一道靈刃自胸肋往上、剮喉而來。


  那妖定定站在原地高舉著佩刀,直愣愣的瞧著君寒一頭白發隨衣袍落定,而那黑影則被靈勢餘力震出,裂風一並掀了他遮臉掩容的麵具和鬥笠,一頭黑白相間的花灰散發傾落而出。


  那黑影退行拖出了許長一段距離,堪堪站住,長發直落腰下,襯黑袍,甚妖冶。


  “久聞元帥實力非凡,今日有幸一試,果然名不虛傳。”他輕輕笑著,一手稍稍掀了擋臉遮視線的長發,卻沒抬臉,君寒居遠,隻能瞧見一片蓋了他左眼的黑色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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