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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契約

  此番上孤風山參加江湖大會的統共也隻有五家名門,亦是中原各方的江湖頭領。


  過多的小派君寒無心搭理,隻要這五家大的乖乖聽話,那些小雜魚自然不在話下。


  山頂會堂空間敞大,隻容了六人便顯空闊。


  君寒往東主正位一坐,問候了兩句便道:“想必諸位門中事務繁雜,我也不想耽誤大家的時間,便就此長話短說——今日召諸位來開江湖大會,並非要討論什麽複雜的事情,隻有一個簡單的小問題,隻要諸位與朝廷簽個契約,自然就解決了。”


  “莫非閣主想替朝廷將我們招安?”講話的幫主生了一臉橫肉,全身上下肌肉虯結,往哪杵都像堵牆,他滿臉鄙夷的瞧著君寒,不屑道:“可惜我們這些人天生就不是吃官餉的料!”


  君寒泊然一笑,淡淡然的瞧著對方,“魏門主多慮了,我若想招安諸位的話,早在第一次來這孤風山時就辦了。”


  這話生生就是挑火的柴,此火卻非燒心怒火,而是燃命的鬼火。


  堂下麵麵相覷一陣。


  “那閣主究竟想同我們定什麽契約?”


  君寒起身,負手在堂中緩步溜達,“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諸位如何整治幫派、相互間的恩怨情仇朝廷從不過問,你們有你們的行事法則,我可以尊重。但是,國法在上,倘若你們的情義規矩一定要同朝廷律法作對的話,那我就不得不問了。”


  “閣主何出此言,莫非我等有行忤逆朝廷之事?”唐申咄咄一問,君寒當即便一記冷眼擲來,“莫非唐門主認為,隻有犯上作亂才算違法嗎?”


  “閣主又何必強扭在下之意,在下隻是想說,就算要興師問罪也得師出有名吧?”


  君寒輕聲一笑,“興師問罪?唐門主可見我帶了一兵一卒?既無兵卒又哪來的‘師’?”他重新坐回位置,道:“前些日子,有人襲擊各地觀海司,致使大量妖籍戶冊遺失,此舉直接妨礙朝廷行事,光這一條就足夠我與各位談談了吧?更別說先前的樁樁件件,若要細數,隻怕諸位抵上全家的腦袋都不夠償罪。”他冰冷語氣卻搭了個和柔輕淺的笑容,兩者相襯下來,冷意不減倒添殺伐。


  “那閣主又有什麽證據能夠證明我等謀劃襲擊了觀海司?”


  “那唐門主又如何證明自己沒做呢?”君寒笑而反問,第一句便哽得唐申心神一顫,而他下一句才是真的駭人,“何況我手上也確實有那麽幾個證據,諸位確定要看嗎?我請諸位來的本意倒不是想同諸位翻舊賬,隻是想同各位作個約定,雙方畫押,今後山南水北、互不幹涉,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會過多約束大家,隻要求得幾個小條件便足矣。”他又稍頓,漫不經心的轉弄著指環,再開口便將語氣壓沉了幾分:“不過倘若諸位今日實在想將此事糾清的話,那我隻好迎合大家,談另一件事了,屆時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國法在上,絕不姑息。”


  這番話,君寒倒真不是嚇唬人的。


  如今中原各地共設有三十二處觀海司,其中仙門舊址占了十三處,分別為十三州統領司,仙門舊址大多高居絕嶺險崖之中,難進難攻,故而至今不曾被侵襲過,而除此之外,剩下的十九處分司均遭過大大小小數次襲擊,損失不小,進度也被大大拖緩。


  倘若君寒還是屠滅仙門之前的那種火爆行事風格的話,他今日帶來同各位幫主講理的恐怕就不是滄海閣了。


  此言也著實震懾住了堂下各位久走江湖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幫主們,他們相互交換了眼色,片刻,終於有一位最先開口妥協了:“敢問閣主想要我們答應什麽條件。”


  君寒抬手虛托,立侍一旁的武士便端著托案走下堂去,將君寒一早擬定好的契約送遞到每一位幫主手上。


  堂下沉靜了片刻。


  “各位要是覺得沒什麽問題的話,就請畫押。”


  唐申一眼覽閱下來,終於壓不住心頭那股猛躥的邪火,三兩下將契約撕了個粉碎,站起身便破口大罵:“君寒,你欺人太甚!”


  契約中寫了一條,五家幫主要各自送上一個嫡係子弟,作為契約的人質。


  君寒側杵著腦袋靜靜等著他罵下去。


  “真想讓我們做你的走狗?任憑你差遣嗎!”


  君寒眉梢一挑,“差遣?”他輕淺一笑,擺下手來,換了個悠閑的姿勢,道:“隻要諸位不輕易毀約,你們的親屬自然是我滄海閣的上賓。”


  “閣主想讓我們做朝廷的鷹犬,不得反抗?”魏門主繼而起身,捏了一把內力將契約紙震了個七零八碎。


  自從兩日前君寒上山之後,東瑜的雨就一直沒停,時而瓢潑大雨,時而綿綿細雨,淋漓不歇,再望天色,仍是水氣不減,此刻還轟起了一聲雷鳴,似也是襯托魏門主那虎嘯般的嗓門。


  君寒仍穩穩坐在椅上,看著堂下五位幫主撕毀契約,起身釋出咄咄殺意,仍淡笑著。


  “鷹犬?莫非諸位自認不是大黎子民?”


  君寒自小便有著一種生死無畏的氣度,長至今日又曆了無數刀風血雨,地獄的門亦是也幾番踏足,又怎會怕這區區五人的威脅怒視。


  當然,他也清楚這五個十多年前被他圍困山裏半死不活的江湖門派,今日怎麽會突然有勇氣跟他硬剛——無非就是覺著他勢單力薄,而他們早已在東瑜城中埋好了人手,隻要信號一放,立馬就能攻進山裏把這頭惡狼困在籠中。


  就算山下有個滄海閣也挽救不了栽到他們刀口下的君寒。


  君寒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鬧騰,仿佛隔著紅綃觀戲台似的,半分沒有局中人的險促。


  “我等皆為江湖中人,未有叛國之心,也絕不任作朝廷鷹犬。”


  世人多愛鄙諷朝廷,卻大多藏著掖著,這五人竟敢明目張膽的在君寒這位天下兵馬大元帥麵前鄙視朝廷,這山下埋的得是多大的靠山,才能有這底氣。


  君寒斂住笑意,眼中森冷一掃,“今日這契約是我給你們的最後一次機會,你們若是拒絕,也真可以安個叛國之罪了。屆時諸位可以選擇,是你們自行了斷,或是我們親自把你們的棺材送出國界。”他此番話音才落,便覺身上一緊,垂眼瞧去,見是一條裹著淺焰的細鏈,愈收愈緊,咒縛勒入靈脈,頗有些刺痛。


  “縛妖索?”君寒淡淡抬起眼來,“準備的很周全。”他仍有興致戲侃,堂中魏門主灌了一道內力衝天,將屋頂崩了個洞,大雨淋漓而入,頃刻便潑了一汪水泊,信號煙火逆雨而衝,璀璨煙光自洞中刺入堂內,還有些刺眼。


  君寒既來之則安之的任那縛妖索捆著,“幾位這是打算把我在這處理了,然後宣告江湖自由?”他言語輕鬆,絲毫不像是被人綁了的人質,那看戲的意味隻增不減。


  魏門主單手抄起他的九環大刀,刃口直指他鼻尖,“江湖也有江湖的規矩,我們不想取你性命,隻想請你和你的滄海閣一起從江湖滾出去。”


  君寒聞言長眉稍稍一挑,“原來如此,沒猜錯的話,諸位門眾現在已經圍住滄海閣了吧?”


  五人漠然不置理會。


  “要我從這位置上滾下去很簡單,按江湖的規矩來,就是打敗我。”


  唐申聞言嗤笑,“閣主已作了刀下客,還想讓我們怎麽贏?”卻說著,君寒身上忽然迸起一陣駭人靈勢,縛妖索在他身邊似弱草迎風,他甚至無需用力,那靈索自然便散碎脫落了。


  見勢起不妙,魏門主重刀已落,卻不知君寒怎麽閃的,他那重刀砸落,劈碎的隻有椅子。


  君寒本人卻不緊不慢的在他們身後溜達了兩步,恰在堂中雨幕之後,廣袖玄袍迎風曳曳,背影瞧來灑脫,頭頂的玄冠卻在雨幕微弱的光線裏淺淺鍍了一圈虛輝,餘下散披的銀發襯著黑袍尤為紮眼。


  他瞧著門外驟雨狂作,悠然一歎,“我是說,這種三流貨色就不必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一道驚雷劈下,轟鳴震震餘繞不絕,門外雨景灰蒙暗沉,他的背影以此為襯,無形裏便添了幾分威懾,仿佛索命的邪神,更似溫潤的妖魅。


  他的靈勢在震碎縛妖索後便又低調的藏了起來,便是這溫吞斂柔的氣息誤導了五位幫主,甚至讓他們忘了,君寒就是那個身披凡人望塵莫及的奇勳戰績的活閻王。


  他們過於低估了君寒的實力。


  一個能馳騁沙場的猛將,怎麽可能隻有玩弄權術本事。


  那五人愣在了碎椅旁,都不約而同的開始後悔逞著一時憤勇亮出家夥了。


  君寒轉回身來,“還要繼續下去嗎?”


  唯有魏門主本著“出鞘的刀哪能不沾點血”的心,大刀往地上一杵,磕碎一塊磚石,“要打便打,哪那麽多廢話!”


  君寒眼底斂著深沉,唇角一勾淡然,“諸位,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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