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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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借著這件事,蕭慕尋自然得寸進尺,非要問個究竟。
“那你告訴我,為何非去碧嶺秘境不可?”
手背上沾染的血如霜雪紅梅,讓蕭淼覺得無比刺目。
他一陣後怕,覺得不能再瞞著蕭慕尋了。
“……那日和易崢對戰,我便明白了一件事。”蕭淼低下了頭,俊美的臉龐一片漲紅,“我的險勝,不過是靠你提醒,以及蕭家無數的資源堆在我手裏。若是沒有這些,恐怕我早就輸了。”
蕭慕尋聽罷,撩開了重重朱色的帷帳,從裏麵鑽了出來。
蒼白的病色並未折損他的容貌,天邊殘霞都不足以勾勒一二。
蕭慕尋聲音低啞的勸導:“碧嶺秘境何等危險……你如此打了易崢的臉,他同你有仇,我是怕會對你下暗手!”
“尋兒,我想變強!”蕭淼緊咬牙關,“就算易崢已經同我結仇,我也還是要去!”
蕭淼褪去一身倨傲,黝黑的眼瞳中醞釀著潮湧般的情緒。
經過那件事以後,這把利刃已被重新鍛造,隻會變得更加鋒利。
蕭慕尋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忽然間明白了蕭淼為何想去碧嶺秘境。
蕭淼生下來便是變異靈根,符修天賦極佳。他告訴給蕭淼的符陣逆轉,是他多年來的經驗,如何配置靈力,在哪個法門用什麽符,其中細微之處,天差地別。
蕭淼的確天賦異稟,僅是聽他說了一遍,便全都記了下來,甚至轉身就會用。
他驕傲又自負,所以決不能忍受自己的弱小。
“我明白了。”
蕭慕尋微垂著眼,長發迤滿床沿,有種頹靡的美感。
蕭淼見他理解了自己,便十分高興,恨不得蹦q起來。
可轉眼一看,便瞅見了蕭慕尋的臉色,蒼白而柔弱,微垂的羽睫也在輕.顫。
他在害怕?
“尋兒……”
蕭慕尋朝他望去:“我實在擔心你的安危,你要保證去碧嶺秘境後,好生照顧自己。”
蕭淼點了點頭,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放心好了!”
蕭慕尋勾起唇角,溫柔的看著蕭淼。
場麵頗為溫馨,蕭淼卻黑著臉捏了下蕭慕尋的臉:“你比我還小,用這種看兒子的眼神做什麽!”
陡然被捏的蕭慕尋:“……”
蕭慕尋不禁捏,臉頰上很快便留下了印子,他口齒不清的喊:“三鍋,你放凱渥。”
蕭淼不由捂著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尋兒,你好好叫一聲哥哥我就放了你。”
蕭慕尋臉都黑了,不過也能感覺到蕭淼掐的力度小了些。
他乘著蕭淼不備,一口就咬在了他的手上。
他就是小心眼,叫他捏!
悲劇的蕭淼:“……”
蕭慕尋哼了一聲,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又問:“你是這個原因,那家主為何要去碧嶺秘境,這事兒你清楚嗎?”
“……是菩提參。”
蕭慕尋麵露錯愕,身為醫修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菩提參是什麽東西。
菩提參,醫治的乃是他先天不足之症。
蕭淼這麽一說,他竟恍然大悟了過來。
上一世得到菩提參的,很有可能就是蕭月明和蕭淼!!
易崢拿回碧落果,從碧嶺秘境滿載而歸,不久便凝丹結嬰。
那時蕭月明和蕭淼身死,誰都不知道碧嶺秘境發生了什麽事,家中便由蕭玉成做主。
易崢甚至厚顏無恥,拿著蕭淼和蕭月明拚死得到的菩提參來了蕭家,以菩提參作為代價,要去了族中容貌最美的蕭卿雪……玩弄。
蕭慕尋的手攥得泛白,臉色如浮雲翳日,尤為難看。
他心底驟然間升起強烈的殺意,瞬間從蕭淼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害怕被蕭淼察覺。
“你若要去,我也跟去!”
蕭淼睜大了眼,沒想到蕭慕尋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沒有靈根啊,還是個凡人,怎麽去碧嶺秘境?
蕭淼著了急,不知該如何勸解蕭慕尋。
正當此時,外麵忽然間傳來一個聲音——
“胡鬧!”
蕭慕尋和蕭淼不約而同的朝門口望去,外麵的蕭月明負手而立,同莫鈞青站在一起。
他身側的紅梅樹開得熱烈,卻因蕭月明震怒的低吼,積雪裹著花苞,如翩翩蝴蝶於空中舞動,從枝頭跌落至地。
蕭慕尋緊抿著唇:“家主為何還要信易崢?”
蕭月明根本不想告訴他菩提參的事,隻陰沉著臉道:“尋兒,你知道自己方才在說什麽嗎?你根本沒有靈根,碧嶺秘境又何等凶險!”
這話深深刺痛了蕭慕尋,雖然現在恢複了醫脈,可他卻還是沒有靈根。
他若跟著蕭家去碧嶺秘境,並不是全無好處的。
他定要阻止家主和三哥的死,帶回菩提參,不再讓易崢有可乘之機。也能乘機見到外麵的人,積累些愛慕值,至少能活得長久些!
“家主該知道,我這個人向來固執。”
蕭月明醞釀著怒火,他怎麽不明白?
所以在蕭出雲的事之後,蕭慕尋對蕭家的所作所為一夕之間爆發,竟還做出了逃離蕭家的舉動。
若非如此,他怎會讓謝辭留在蕭慕尋身邊?
蕭月明本想直接了當的拒絕蕭慕尋,隻是蕭慕尋生著病,不能再用強硬的手段了。
蕭月明害怕蕭慕尋再一次出逃,思索再三後才開了口:“去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蕭慕尋沒想到蕭月明真能讓步,立馬染上欣喜,如星辰般的眸子熠熠生輝:“什麽條件?”
“獲得謝辭真心實意的效忠,以及……為你自己尋找一個可以庇護的宗門。”
前一個他還能和謝辭商量著演演戲,可後一個……
“家主莫非是想讓我拜誰為師?”
“隨你怎麽想。”蕭月明眯起眼,就想讓他知難而退,“離去碧嶺秘境還有十日,這段期間,隻要在蕭家內門,我都不限製你的自由。”
給了個棒槌,又給了個甜棗嗎?
蕭慕尋明知道他的手段,卻還要憋氣假裝欣喜:“那便一言為定!”
蕭月明總算滿意。
“家主,謝辭呢?”
“……你好生休息便是,提他作甚?”
“家主不是想看看謝辭是不是真心護我嗎?”
蕭月明身體僵硬,原本是想給他出難題,沒想到蕭慕尋竟下了這樣大的決心,看來他是真的想去碧嶺秘境了。
蕭月明眼神微閃,想起自己的確沒有多久便要去碧嶺秘境了,是該把事情辦妥當。
“你先好生休息,養足了精神再說,我去幫你把謝辭找過來。”
“勞煩家主了。”
蕭慕尋躺在了床上,腦子裏一直都在想該如何去碧嶺秘境。
謝辭……
以及能護佑他的宗門?
不得不說,這兩件事全都是難事。
蕭慕尋不是個輕易氣餒的人,事情還需一件件的解決。
蕭慕尋明白那夜謝辭提著嵇文斌的頭顱來見他,到底意味著什麽。
他知曉自己布的局成了。
昔日,謝辭敬重易崢,甚至將他當成親如父親的人,十分特殊。
而僅僅幾日,他便將易崢從謝辭心裏挖出,取而代之。
蕭慕尋微垂著眸,想起上一世的謝辭,在他死之前,曾被謝辭囚禁在魔宮一段時日。
他們本該水火不容的,而如今,他卻要成為他心裏最特殊的那個人。
蕭月明走出了屋內,緩緩掩上門。
他忽而想起了些許往事——
要說蕭慕尋是否是蕭家嫡係,其實還真不是。
他母親已經算是蕭家極其偏遠的旁支,得了上一任老家主的青睞,養在膝下當做養女。
可她卻未婚先育,生下蕭慕尋之後便撒手而去。
對於這樣的恥辱,蕭家豈有吞下的道理?
那時蕭玉成正在閉關,可所有人對這件事都漠不關心。縱然蕭玉成天賦極高,他閉關之前便已經快滿五十了。
蕭家人人皆知,他們活不過五十歲。
蕭月明帶著人前去,打算將孩子溺死。
在觸碰到他的時候,卻有種奇妙的感受,仿佛自己就此臣服,要為他奉獻出一切。
這種想法止不住的從蕭月明的腦海迸發,猶如漲潮一般,漸漸洶湧了起來。
“家主,你還愣著做什麽啊,趕緊把孩子溺死!”
身側的人推了他一把,蕭月明才從那種玄妙的感受中蘇醒了過來。
他眼底泛狠,正要將嬰孩溺入水中時,外麵卻有人淒厲的大喊:“家主,老祖結丹了!”
在聽到這句話後,他的手微微一顫,幾乎沒抱穩懷裏的孩子。
“什麽!?”
“老祖結丹了,老祖渡過了五十歲!蕭家的神眷之子出生了!”
蕭家的神眷之子出生了!?
蕭月明滿腦子都被這句話所充盈著。
他的眼眶忽然有些濕熱,激動得不能自已。
兩百年了,整整兩百年!
他們到底要受這樣的詛咒多久?然而神眷之子終於出生了!
懷裏的嬰孩忽然哭了起來,所有人都明白,他們方才要溺死的孩子便是蕭家奉為至寶的神眷之子。
他們的後背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還好!
若是這消息再晚一步,怕是什麽都晚了。
那幾個分家的老頭子趕來,看到蕭月明要溺死蕭慕尋的時候,還將蕭慕尋搶了過去,一腳踹在了他的身上:“蕭月明,你膽敢傷害他,蕭家上下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蕭月明卻傻笑,絲毫沒有在意這句話裏藏著的濃濃血腥之氣。
每個人都欣喜若狂,又的甚至痛哭到跪地不起,皆是因為蕭慕尋的出生。
蕭月明眯起眼,站在廊下的紅梅樹前,清風吹得紅梅搖曳,積雪也灑落在他的袍裾之上。
可他卻沉浸在美好的回憶間,完全沒有在意。
等蕭淼也從裏麵走出來時,蕭月明才收起臉上的懷念。
“站住。”蕭月明警告的看了蕭淼一眼,“不準再帶尋兒外出。”
“可家主方才不是說……”
“自然是以退為進,尋兒現在的身體,誰敢駁斥他?”
蕭淼緊抿著唇,忽而想起了蕭玉成的話。
尋兒從小一出生,便被家主以保護之名軟禁。
雖說他也認同蕭月明的話,尋兒是不宜去碧嶺秘境的。
可為何非得在孤島一般的摘星樓?連身為兄長的他們,都很少看到尋兒!
“家主……”蕭淼態度堅定,“你既然不想答應,便不要欺騙他。”
“榆木腦袋!”蕭月明方才都已經告訴了他自己的用意,卻沒想到蕭淼還是聽不明白。
“我的確很蠢,以至於這麽多年了,竟覺得你們都是對的,半分沒有考慮到他的感受。”
蕭淼的手心滿是汗,手用力緊握,力度大得在掌心都留下了月牙的印記。
他還從未同蕭月明頂撞過。
明明臉色泛白,如此緊張,卻還是要仰著頭維護蕭慕尋,半點也不讓。
“尋兒已經被族中關了那麽久,他是蕭家最重要的神眷之子,可也是我的弟弟!”
蕭月明陰沉著臉:“放肆!”
蕭淼隻是煉氣巔峰,而蕭月明卻是築基巔峰。
一個境界之差,便是天差地別。
“我做事,什麽時候需要你來指指點點?”
蕭月明動用了靈壓,如一座大山壓在了蕭淼的肩上。他全身顫抖,緊咬著牙關,臉色也分外難看。
心理和身體的雙重壓力,令他喘不過氣來。
便是如此,蕭淼也沒有倒退一步。
“我隻想求家主,就算不許尋兒外出,也讓他在蕭家進出自由。”
“天真!”蕭月明狠罵了他一句,“如今易崢已經注意到了尋兒,若是被他發現蕭家的秘密,你猜尋兒會如何?”
冷汗從蕭淼的額頭滑落至下巴,宛如一滴水,滴落在青石板上。
他茫然的抬起頭:“可是……不還有老祖和蕭家嗎?我們會傾身相護。”
“萬一有意外呢?”蕭月明低沉的說,“尋兒死了,蕭家的人該怎麽辦?”
蕭淼緊抿著唇,蕭玉成的話,久久的縈繞在心頭。
蕭家其他的人對蕭慕尋的寵愛,大部分源自於蕭慕尋的特殊。就連蕭淼從前也是這樣想,隻是在他重病時過來看看。
可蕭慕尋對他的信任,無比真摯美好。
他不想辜負這份感情!
如今家主不過是害怕,若他擁有實力,結成金丹……亦或是元嬰,日日夜夜的守在尋兒身邊,那家主還會說什麽嗎?
一定不會!
見蕭淼不說話了,蕭月明以為是他明白過來了。
縱然如此,蕭月明的臉色依舊難看:“如今易崢似乎誤會你才是蕭家的寶物,便這樣同他周旋,這才是我同意你去碧嶺秘境的原因,明白嗎?”
“……是。”
蕭淼不介意做蕭慕尋的替身,為他掩人耳目。
“別再讓我發現你偷偷帶尋兒出去,去碧嶺秘境之前,乖乖給我滾回去,不許外出。”
禁足……
縱然如此,他不後悔今日頂撞了家主。
一如老祖所言,他想成為尋兒的依靠。
“告辭。”
眼見著蕭淼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方,蕭月明這才回過身去,來到了同謝辭約定的地方。
永棲湖畔,並未結冰。
明明附近都是一片冰雪,卻未有這個地方,山花爛漫,青翠欲滴。
醞釀了多日的暴雨連落兩日,拍打著頂端的竹葉,劈裏啪啦的作響。雨珠順著竹葉的末梢落下,在地上積出大小水窪。
謝辭已等在那裏多時,身上肩上全是雨水。
“我已悄悄取出了裝有尋兒心頭血的玉簡。”
謝辭任由雨水衝刷,始終默不作言。
“心甘情願?”
“……自然。”
蕭月明冷哼一聲:“我可還沒忘了,你是如何護著你師尊,將罪名全都攬在自己身上的模樣。”
若非尋兒喜歡,他也不會費這麽大的波折。
“這心頭血還是尋兒剛出生時取出來的。”
蕭家自古便有生死契的習慣,隻是現在的蕭家傲氣,不屑於這麽做。
蕭慕尋作為神眷之子,幼時還查不出有無靈根,更有生死契的必要。
隻要尋兒願意,蕭家心甘情願的為他馬首是瞻,可十四年了,他都沒表現出這樣的想法,甚至對蕭家十分抵觸。
唯有謝辭,尋兒待他……的確和旁人不一樣。
就連方才,尋兒都四處尋他。
“你該知道,若非沒有尋兒,你早就在你那個師尊麵前,吃盡了苦頭。”
謝辭自然知曉,否則也不會動手殺了嵇文斌了。
謝辭冷冷的望向了蕭月明:“他的確是沒有靈根,可你們蕭家也不該這樣軟禁他。”
“你懂什麽?”
蕭月明嗤笑了起來。
他又對謝辭說:“尋兒沒有修為,要想和旁人定生死契本就是難事,不過……我研究多年,總算可以實現。”
玉簡泛起微光,一滴紅色的血珠便被托於玉簡上方。
“該你了。”
謝辭對易崢將自己送給蕭家的事十分抵觸,可那人若是蕭慕尋,謝辭便沒有那麽抵觸了。
他以靈氣逼出了心頭血,從口中緩緩飛至手心。
一粒若珍珠般的血珠,便浮於半空。
謝辭遞了過去,臉色已是尤為難看。
他這些時日受的傷太多了,不僅是七階赤焰蛇,還有易崢給他吃下的毒蟲,如此逼出一滴心頭血,已是元氣大傷。
謝辭身體搖晃,意識有些昏沉,竟差一點快要昏過去。
而此時,蕭月明已經將兩人的心頭血緊緊結合,隨後封入玉簡之中,這樣術法才算大成了。
暴雨驟停,竹葉也被洗得嫩綠,猶如戈矛蒼玉。
蕭月明的額頭滲滿一層薄汗,手裏的玉簡已漸漸變成了朱紅。
“從今往後,尋兒要你生,你便生;尋兒要你死,你就去死。”
風吹樹動,竹林傳來颯颯之聲。
謝辭已變了個模樣,以陌生的眼光打量著四周。
他微垂著眸,掩去自己黑暗陰沉的模樣。
怎麽回事,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裏?
在聽到蕭月明口中所言時,謝辭眼底浮現嘲弄和不屑。
開什麽玩笑,他可是九幽的魔君謝辭。
誰敢管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