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噩夢
秦朗這時候想起了自己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
他很清楚的記得，那是初春。
春天對於每一個孩子來說都是快樂的記憶，可是，對於秦朗來說卻是噩夢的開啟。
家裏的糧食已經沒有了，秦朗很清楚的看到米缸裏還剩下最後一碗高粱米被母親熬成了粥。
秦朗那時候感覺非常的恐懼，因為他知道這些東西吃沒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東西可以填飽肚子了。
春天不是秋天，春天是播種的季節，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如果要是秋天，他到不是非常的擔心。
因為秋天的田野裏到處都是糧食，玉米，黃豆，南瓜，大棗……
隨便找一些什麽東西過來都可以填飽肚子。
可現在是春天，那嫩綠的小草還沒有在冰封的大地上探出頭來，原野上一片荒蕪，什麽都沒有，他感覺自己就像草地上一隻饑餓的老鼠，目光呆滯的看著周圍，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秦朗坐在嘈雜的教室裏仿佛聽不到周圍的喧嘩，他的心思一直在今天的晚飯上。
因為早上的時候，他已經看到那最後一碗稀飯的消失，那種饑餓的滋味不是所有人都經曆過得，秦朗卻記憶猶新。
中午秦朗去了學校外麵的牆角，在哪裏度過了一整個漫長而且難熬的中午。
他沒有把母親給他的一塊錢花掉，他準備用這省下來的一塊錢買一把麵條，晚上回去和母親一起吃。
這樣想的時候，秦朗似乎感覺不那麽餓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一個有用的人了。
下午上課的時候，教室裏各種飯菜的香味還沒有散去，秦朗感覺自己不爭氣的肚子又開始咕嚕咕嚕的叫起來。
最後一節課，是班主任的課。
班主任是一個漂亮的女生，在這些情竇初開的男孩子眼睛裏，他幾乎就是夢中的女神。
那時候，因為秦朗家裏窮，同學們都不願意和他在一起，所以，他坐在最後麵的一個角落裏，顯得非常的孤單。
班主任講完了課，好像是站的累了，徑直來到了他的身邊，坐在了那裏。
一股子好聞的香味，從她的身上傳了過來，讓秦朗有些眩暈，長期營養不良的蠟黃臉上一下子變得紅潤起來。
班主任衝著他笑了笑，小聲的問：“聽的還好嗎。”
秦朗用力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秦朗仿佛被燙了一樣，趕緊從班主任的臉上收回了目光，低頭看書，可是，書上每一個字都在跳躍，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當下課的鈴聲響起來的時候，班主任站了起來，一張五十塊錢的鈔票從她的口袋裏落了下來。
那種綠色，是他看到過得，最美麗的顏色，秦朗好像連想都沒想，就深處腳，用那雙破爛的棉鞋踩在了上麵。
這時候，秦朗才感覺自己的心髒在砰砰砰的亂跳，仿佛那一個小兔子快要從嘴裏蹦出來了。
秦朗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張五十塊錢的鈔票，仿佛是漫天飛舞的麵條，或者還有麵包。那一陣陣誘人的香味從四麵八方飄過來，他感覺自己有救了，母親有救了。
班主任並不知道自己的錢掉在了地上，而是埋著從容的步子，拿著課本，從桌子的過道裏走了。
秦朗像四周看了看，同學們都在高興的收拾書包。
秦朗彎下了腰，一把抓起來那張五十塊錢紙幣，直起來身子的時候，他的目光和一個人的目光不期而遇。是班長。
“老師，他偷了你的錢。”那個討厭的王八蛋大聲的喊。
剛才還亂哄哄的教室裏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秦朗的身上。
秦朗被那一聲叫喊幾乎打暈了，這不單單是偷錢的問題，還是以後仔細怎麽在這個學校待下去的問題。
雖然這個錢不是他偷的，但是自己撿到了沒有交給老師，這種行為跟偷又有什麽區別呢。
秦朗想象著各種可怕的結局，幾乎沒有一種結局是完美的。
班長站了起來，氣勢洶洶的走到了秦朗的麵前，抓住了他那隻滿是凍瘡的，緊緊抓著錢的手。
“秦朗，老師對你多好，你居然，班長說話的時候。”居然哽咽了。
這讓秦朗心裏非常的不舒服，心說，草泥馬的，演戲也演的太假了吧。
但是，秦朗覺得，這個討厭的班長說話是對的，老師對自己的確不錯，有一次還把他的吃食跟她換了呢，她說，他就喜歡吃玉米麵的餅子。
秦朗後悔，真的後悔，母親曾經跟他不止一次說過，人活著一定要有骨氣，雖然咱們窮，但是不能讓人家看不起。
“小偷，小偷，我們班級裏不要小偷，讓他滾，讓他滾出去。”
秦朗在那一刻想起了母親，如果母親知道有一個這樣的兒子，會怎麽樣。
秦朗不知道，他現在隻有母親一個親人，如果母親真的不要他了，他是不是也要像路邊的小草一樣，自生自滅呢。
淚水在秦朗的眼睛裏打轉轉，但是秦朗不願意讓它流下來，男人，自己是男人。
秦朗想，自己不要回家了，就這樣浪跡天涯，說不定會遇到什麽奇跡，一個美麗的女孩看上了他，然後把他留在他們的家裏，吃著香噴噴的饅頭，還有紅燒肉，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漂亮的女孩並沒有過來，過來的是班主任老師。
秦朗看不出來老師的臉上是什麽表情，他感覺自己已經麻木了。
沒有人再說話了，所有的同學都在看著班主任，大家以為這一定會是一場精彩的好戲，班主任一定會一頓嘴巴打過來，然後帶著秦朗去校長辦公室，秦朗的命運可能會是被開除，最輕的也應該是留校察看。
這時候，秦朗一下子變得倔強了起來，他死死的抓住了那五十塊錢，他決定推開老師逃跑，一口氣跑回家裏，把錢扔給母親，然後自己逃跑，絕對不讓母親跟著受牽連。
秦朗就像一隻絕望的小獸，目光變得異常的凶狠，在他的眼睛裏看不到愛，看不到憐憫，什麽都看不到了，看到的隻有仇恨，對所有人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