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鄧局長壽宴
林佳的婚姻徹底失敗，無論如今身處哪裏，花都裏的女人就像遭到詛咒一樣，屈辱地生活著。明秀來得風塵仆仆，走也走得匆忙。而她的保證我也隻能付之一笑，她還年輕，不明白對於一個經常麵對失望的人來說，往後的人生裏，每一個希望都像是一個笑話，而我也不再去相信這些希望。
不得不承認的是，我隻是一個平凡的人，丟到人海裏像一粒塵埃渺小，我掀起的風浪最終也會像塵埃一樣歸於平靜。
我幾乎是無意識地回了顧西城的房子，看到我回來，顧西城沒說什麽，淡淡地拋下一句話：“兩天後鄧局長壽宴，準備準備跟我一起去。”
是了，還有個鄧局長，林科長作為他的左膀右臂下台，鄧局長似乎也沒受什麽牽連，而從上回顧西城出席鄧程兩家的訂婚宴，顧西城絲毫不回避任何場合。
“上一回，你身邊是甄嶸，這一次，隻有我。”顧西城突然靠近扣著我的下巴靜靜地說道。
我無力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和林佳一樣，我也對愛情屈服，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慢慢迷失，像林佳一樣遍體鱗傷地回到一個人的生活。
大概永遠都不可能，不久前，顧西城才說過，這輩子就這麽糾纏下去。
我們都不是隻爭朝夕的人，顧西城的規劃和執行力恐怖得讓人不敢深想。
很快鄧局長的生日到了，一朝得道，這個鄧局長就像一個暴發戶，把生日宴訂在一個星級酒店，據說如果不是太招搖，原定的宴請人數可以坐滿一層大廳。
顧西城把我帶進酒店後，一路上的竊竊私語就沒斷過。
我一個花都的小姐，作為甄嶸的女伴出入多場上流社會的酒會不說，現在又攀上了顧西城。我跟顧西城之間的糾葛還沒有人清楚，我苦笑地環視了一圈，大概這裏的人都以為花都現在前途未知，我連忙又勾搭上顧西城給自己找了一條看起來不錯的後路吧。
上了年紀的人看著顧西城的目光都帶著憐憫。
“這小秦總的親生母親就是個小姐，他這愛好還真是……”
“這女人也是，金主從甄嶸換到秦業他兒子，現在還真有臉走到人前來。”
一旁一個鄙夷的聲音傳了過來，顧西城淡淡地瞥過去，她立刻噤了聲。
真正接觸到這個圈子後我才知道，所有人端著一張臉皮活著，而語言和行為不會比任何
一個底層的人更居心叵測。
我緊緊攥著顧西城的袖子，平靜地看著前方，身體卻止不住顫抖。
“怎麽？跟我出來就這麽不適應？”顧西城毫無情緒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下意識看向他：“沒……沒有。”
我垂下頭心虛地苦笑著，怎麽可能適應，他這是鐵了心要把我帶到這個階層，就像他當初義無反顧，冒天下之大不韙把顧雪接回來。
“有些事情，做了一次，就不怕做第二次。”顧西城淡淡地說道，領著我繼續往前走。
在這裏遇到熟人是在所難免的事情，走進內場，周亞麗憔悴的模樣就迎麵撲了過來，看起來也是強撐著病體過來的，明州就站在她身邊，一刻也沒有離開。
看到我後，周亞麗忙不迭地衝我快步走來。
“孩子，跟我走，我有話跟你說。”
周亞麗微微喘著氣，眼睛不斷在我和顧西城交握的手打量。
我不自在地掙脫，顧西城瞥了我一眼就離開了，這是默許了。
我任由周亞麗把我帶到內場的隔間，到了這種地步，我們都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了，周亞麗看起來很著急，死死攥著我的手，關上門後開門見山：“花都看樣子要完了，你的打算呢？”
我定定地靠在門邊：“你不是看到了嗎，我現在跟顧西城在一起。”
“何況，花都也還沒到窮途末路。”隻要顧西城收手，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你還嫌甄嶸害你害得不夠慘嗎！”周亞麗滿臉失望地看著我：“花都那種地方，罪名不是被瞎安上去的！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沒錯，花都就是個性交易場所，甄嶸就是個拉皮條的男人，可那又怎麽樣，人們還是要仰視他，花都的門一般人都進不了。
最重要的是，我在那裏至少能活下去！
“你知道你得了癌症後，甄嶸是怎麽跟我說的嗎。”我按了按眉心，靜靜地看著她。
周亞麗沉著臉不做聲。
我笑了笑：“他跟我說，你至少把我生下來了，你是我媽媽，我不能坐視不理。”
“你知道的吧，甄嶸喜歡過你。”
周亞麗眼睛看向別處，看上去沒有什麽底氣。
我搖了搖頭：“所以，從道義上來說，你都不該對他的事情指手畫腳。”
“同樣，我也不欠你了，你也不該對我的行為作出評判。”
我說完就要走，周亞麗一把拽住我的手：“春歸！”
“噢！我忘了。”我嬉笑地轉過頭：“您女兒的綁架案至今還沒轉機，我不認為你該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周亞麗的臉色一下僵硬，痛苦地看著我。這果然又是她的一大痛處，收養的女兒綁架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找人輪奸。
“周亞麗，其實你是個很自私的人。”這張臉和我有六七分相像，卻因為其他三分的差異，我跟她之間的命運差的也不是一星半點。
“你一方麵想讓我對你做出敬仰愛慕的狀態來撫慰你的愧疚，但另一方麵你沒辦法在明月和我之間做出選擇。”明月是她親自培養的，優秀，美麗，是一個讓她驕傲的女兒。而我，是她一大把年紀時還要出來拖她後腿的人。她愧疚但也不愛我。
周亞麗的臉色一點一點灰敗，我的心也慢慢往下沉。我們都知道真相，但缺少麵對真相的勇氣，因為一旦撥開，確實是血淋淋的一片，連最美好的親情也摻了雜質。
“這樣吧，讓你做個選擇。”我靜靜地看著她。
“你好好想想，是要我還是要明月。要我的話，想必明家也不會忌憚顧西城了，我跟你回去，如果要明月的話，我去撤了告訴，讓明月無罪釋放。”
“你考慮清楚了就來顧西城的房子找我。”所有的猶豫都要有一個結果，我和顧西城之間是，我和周亞麗之間，更是。
何況，我迫切地想知道，周亞麗的選擇。
她咬著牙，眼裏蓄滿了眼淚，一直朝我搖頭。
我麵無表情，一點一點拽出手，頭也不回地打開門離開了。
毫無意外，明州就等在門外，麵無表情地和我對視一眼後，就進去了。
看著男人們帶著滿場的女人觥籌交錯，這裏又比花都的夜場好得了多少。
我嗤笑了一聲看了看這一身的價值不菲的裙子，區別就是，這裏的女人穿了更高雅昂貴的衣服。
很快鄧局長的壽宴就開始了，一個圓形玻璃桌，一間包房裏就坐了這麽一桌，鄧程明三家都到齊了，其餘人都在外間，我自嘲地環視了一圈這裏的人，沒想到，僅僅幾年後，我就從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變成了一個局長的座上賓。程於菁坐在鄧一鳴身邊，時不時朝我投來幾個陰毒的眼神。而不出意外的話，我跟她之間的交際也就這麽幾個眼神了。
而程於清靜靜地坐在程功的邊上，一絲人氣也沒有。
飯桌上的話題大多圍繞著時事，甄嶸立刻被人提了出來。
“就算那個大名鼎鼎的甄三爺不下台，他也就隻是個養**的男人。”這句話讓鄧局長眉開眼笑，當初在花都奉承甄嶸的模樣如今變得趾高氣昂。我嘲諷地盯著他，在顧西城的眼神示意下才垂下頭。
酒桌上的麵孔開始換新，各種粗俗的話被毫無顧忌地宣泄出來，從前跺一跺腳就能讓整座城市抖一抖的明州此刻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不動聲色，而顧西城被各處奉承。
幾年的時間，權勢的中心在不知不自覺間轉移了。
“也不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甄三爺得罪了誰，短短一年時間被抓住痛腳有連根拔起的架勢。”
鄧局長感歎了一句，似有若無地瞥了幾眼顧西城。
我緊緊握著手裏的酒杯，避開鄧局長的打量。
“還是我們小秦總有魅力，把花都的頭牌給拿下了。這位玫瑰小姐可是三爺的心頭好，還是小秦總有眼光。”鄧局長貪婪的目光打在我身上，顧西城淡淡地皺了皺眉：
“鄧局長高見，聽說您兒子的婚期將近了。”
鄧局長神氣地大笑幾聲，這樁婚事大概是他近期最引以為傲的事情。
按照目前明家的形勢，程功之前另謀出路搭上鄧局長這條線確實是高見。
這次宴會程於清並沒有出席，程功把一雙兒女各自押寶在明鄧兩家，程於清這條線暫時是廢了。
而顧西城罕見地好脾氣，配合著鄧局長交流，這場宴會還真的在以這個鄧局長為中心。
官商相護是自古慣用的現象，就像甄嶸說過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鄧局長身處權力中心，而顧西城是目前的商業巨頭，自然是所有人的巴結對象。
甄嶸以失敗者的姿態退出了競爭舞台，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有種隱隱的輕鬆，這裏的人都帶著麵具，說著讓人作嘔的話，難的是，我還要平靜地坐在這裏。
明月還在局子裏，我，鄧一鳴，程於菁，程於清，我們幾個就像被操控的木偶，安靜地坐在這個地方聽他們談笑風生。
說到底我們的命運何其相似，對於這個人生都沒有自主的權力。
我借口上洗手間暫時離開了這個讓我覺得窒息的地方。
站在鏡子前，我細細地打量著這幅麵孔。還年輕，沒有跟其他人那樣長皺紋，甚至比從前更加豔麗，而這雙眼睛像是老了很多。太多的人害怕一成不變的命運，但不得不認清楚，我的人生確實陷入了這樣的死胡同。
但我最微小的慶幸也有，那就是，這個死胡同裏，有顧西城。
“你開心嗎。”
我愣了愣，鏡子裏，程於清靜靜地看著我，慢慢朝我走近。
算算時間，我跟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麵了。
我勾了勾嘴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已經很久沒有人問我，開不開心。
從顧西城走到那年開始，就沒有人問過我了，我都快忘了，我究竟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出來夠久了，回去吧。”
程於清卻拉住我的手：“對於明月做的事情，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