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牡丹毀容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玩得很瘋，我跟牡丹抱在一起笑得很開心，所有人都說我們就跟親人一樣，我們被哄得臉紅。看到牡丹又變回原來的樣子我是欣慰的，白明全和葉嵐芩到底已經是過去的人了，牡丹不能因為這兩個人從此就頹喪地活下去。
我們玩得太投入，沒有看到不遠處李月清的臉色異常。
這天晚上我跟牡丹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一直聊到天亮，從五兒到現在的李月清，一個又一個女人死在一場場風月裏，又活在牡丹的心裏。
她說其實李月清和五兒很像，或者說我們三個人很像，不知道我和李月清最後會變成什麽樣的人。
其實從一開始我隻是覺得李月清是個需要成長起來的孩子，如果可以，她不應該來這個地方。因為沒有成型的心智，所有到了花都的這幾年，完全可以全部推翻從前她的設定。
也確實是這樣，她一點點變得和從前一點都不一樣。
那天晚上，一切都還很平靜，對於李月清我還能保持最重要的理性，那晚之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春歸啊，我有時候想就這麽瞞著甄嶸把你送到其他地方就算了。”牡丹偏過頭看著我笑。
“你已經做的夠好了，一般進了這裏的女人沒幾個人能做到你現在這樣。”
確實，短短兩年，我的名頭越來越響，靠著甄嶸我也能在這個圈子橫著走了，但牡丹顯然還有後話。
“可是這又能怎樣，我們還是出來賣的小姐，沒有自由，沒有正常的人生。”
從前剛進來的時候，牡丹勸我認命，連著兩年都讓我死心，不然沒有好日子過的。
而現在，她卻希望我離開這裏。我心裏有些訝異，卻不敢出聲，這一晚，她和往常相比很不對勁。
我對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紅，但沒有流淚。
她說，她已經哭不出來了。後來我們一直沉默著。
“春歸，我想離開這裏。”
天快亮的時候，牡丹突然說道。
我那時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牡丹輕輕地說著話，我能聽到，但怎麽也睜不開眼。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完整的牡丹。
等我再醒來時，天已經塌了。
我打開門，下意識走到甄嶸那裏，卻發現門緊閉著，整個花都靜悄悄的，正月初一，應該是最熱鬧的時候，花都的大門緊閉著，一個人也沒有。連平時在一樓嗑瓜子的幾個人都不在了。
我就像走錯時空的人。
我壓住心裏的不安，掏出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打著甄嶸的電話，沒有人接。
甄嶸從來沒有不接過我的電話，我又打給牡丹，電話卻從牡丹房裏響了起來。
我沿著聲音找到手機，沒想到手機下壓著一封信，正麵簪花小楷寫著我的名字。
我快速地掃了一遍，心越來越沉，看到最後我整個人癱軟。
怎麽那麽傻……
我趕緊撥了林佳的電話。
“佳佳姐，牡丹聯係過你嗎！”
林佳茫然地說沒有又問我發生什麽事了。
我咬了咬牙回道：“牡丹跟說白明全要帶她一起走！可是現在花都一個人都沒有，甄嶸的電話我也打不通！”
一覺醒來，仿佛什麽都變了……
難怪昨天晚上她完全變了性子，她想要離開這裏……
“你先別急，你那裏有沒有山山的電話，問問她知道什麽。”
我連忙掛了電話，找出山山的號碼撥了過去，山山接起後，聲音帶著哭腔：“玫瑰姐姐你快來吧，三爺不讓我們通知你，可是牡丹姐姐……”
“牡丹怎麽了！”我渾身顫抖著差點拿不住電話。
“她被毀容了，滿臉都是血……”我腳一滑整個人癱在地上。
“哪家醫院……”
花都門口打了個出租車後，司機全程冷著臉，他看到我是從花都出來的，眼裏的厭惡快要溢出來。
我閉上眼捂著嘴努力不哭出來，牡丹為什麽也那麽傻，明明我們中間最理智的人就是她。為什麽要相信是白明全，他這樣懦弱自私的人怎麽可能會帶著她離開這裏……
我滿腦子山山那句“毀容”，牡丹那麽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人，現在被毀容了……
可是她從來沒有離開過花都了，甄嶸封鎖了所有消息，為什麽葉嵐芩會認識她。所有的一切都脫離了掌控。
從牡丹被白明全包養的消息無緣無故地傳了出去，到現在，葉嵐芩以白明全的名義把牡丹約出來，中間都需要有人來傳遞消息，這一切都是誰做……
司機一路開得很慢，我最後急得破口大罵：“你他媽給我開快點！”
司機被我嚇了一跳，透過後視鏡看著我的痛哭流涕的模樣愣了愣。
我雙手捂住臉，第一次，我第一次對未來的生活感到絕望。這一次的傷害切切實實發生在我最親的人身上。
我到醫院的時候甄嶸也在，山山旁邊站著一個年級看起來挺大的女人，半摟著山山，我下意識以為這就是山山的媽媽，小河。
甄嶸看到我來愣了愣，看了一眼山山後朝我走過來。
“怎麽醒了，我以為你要睡到晚上。”甄嶸把他大衣脫了給我披上，語氣平靜到像根本沒發生過什麽。
“快披上，外麵冷。”甄嶸一邊掏出手絹給我擦眼淚，一邊理了理我的頭發。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想問又問不出口，隻能呆呆地看著他。
甄嶸平靜地看著我，一點一點把我的眼淚擦幹淨後才出聲。
“沒有生命危險。”
我咽了咽喉嚨，提著的心剛要放下，甄嶸又補充了一句：
“她的臉徹底毀了。”
牡丹以為約她一起離開的是白明全，滿懷著最濃烈的愛意和重新撿起來的信心過去了，然而對麵是葉嵐芩和一群訓練有素的保鏢。兩把刀齊齊劃向她的臉，葉嵐芩狠厲地笑著。
一切發生地極其迅速，牡丹的自我，愛情，徹底死在那把刀下。
“怎麽辦……怎麽辦……甄嶸，怎麽辦……”我扯著他的袖子，顫抖著想後退，甄嶸一把抱住我，撐死我癱軟的身子。
他淡淡地說著：“你的人生還要繼續。”
他人在這兒，可心就跟石頭做的一樣，我崩潰地想要從他懷裏掙脫，大哭大喊著，甄嶸直接抱起我按了電梯到頂樓。
廣東不會下雪，連氣溫都比別的城市要高很多，但也是一年裏最冷的時候了。冷風一直吹著，甄嶸把我放到頂樓天台，任由我吹著風。
“等你什麽時候清醒，什麽時候再下來。”
甄嶸摸了摸我的臉，沒收回外套就轉身離開了。
我站在天台上，轉過頭看著甄嶸的背影。
我在想他會不會難過，這件外套上滿滿的煙草味。
我紅著眼看著整座城市，我活到二十三歲，什麽慘烈的事情都遇上了。幸好即使進了花都，我靠著牡丹的指點，甄嶸的庇護，林佳的陪伴，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逼迫被淩辱。所有事情都挺過來了，最後牡丹卻毀了，這個保護了我三年的女人，徹底敗在另一個女人的恨上。
無奈的是，我依舊沒有任何辦法能為她做什麽，我依舊不夠強大。
我在天台一直站著，一站就到了晚上。
天全黑的時候，甄嶸的外套早就掉在了地上，我顫抖著身體，終於蹲下來抱著頭大哭。
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她的一生本來應該和她爺爺一樣，站在最受人敬仰的地方。
怎麽就成了這樣。
牡丹隻提過一次她的原名，後來就在也不願提了，她總覺得會辱沒了她。
“曾牧也……”多好聽啊……
後來我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我也躺在病床上，手上掛著點滴。甄嶸背對著我抽煙，我偏過頭不想看到他。
我知道，我在害怕。我怕他像對待五兒，梔子那樣，什麽都不做，把牡丹隻當做一個小姐來看。
“醒了？”甄嶸回過身走向我。
我閉上眼睛。
“不想看牡丹了？”甄嶸抽了一口煙淡淡地說道。
“她怎麽樣了！”我連忙起身想要下床，卻被甄嶸一把按回床上。
他歎了口氣：“臉上的傷太嚴重了，還沒醒過來。”
甄嶸這句話無疑為牡丹往後的花都生活打了死刑。
我無力地垂下眼，我知道這代表著，牡丹是真的要離開花都了……
“我能報警嗎？”
甄嶸沒吭聲，我自嘲地笑了笑，他怎麽會讓我把事情鬧大呢……從前沒有，現在大概也不會有吧。
我躺下身捂緊被子縮了進去，聞著厚重的消毒味，連帶著嘴巴也苦澀了起來。
“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們都好好養病。”
甄嶸說完這句就離開了，我一直躲在被子裏沒有動，等腳步聲傳遠後我才從被子裏出來。
甄嶸嘴裏所謂的解決是什麽我不知道，我也並沒有對此抱什麽希望。
而現在我最難想象的是等她醒來，想起這一切時她要怎麽麵對自己。
她那麽高傲的一個人，一次又一次傻乎乎地撲到所謂的愛情裏麵，最後落得這麽個下場。
等她醒來，要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