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林佳的父親
“她懷了一個孩子，當時所有人都讓她打掉，她還是把他生下來了。”
我靜靜地聽他講，他這二十年，經曆的事情多得數不勝數，隨隨便便一段都足以把我陷進去。
“為什麽？”這樣的孩子生下來就要被恥笑的，又不是古代，還能像韋小寶那樣跟著親媽住在**裏，顧雪那會兒還不是千求萬求才能住到外麵。
“那時候我還年輕，我也問她，為什麽要把它生下來，那個男人又不會對你負責。”甄嶸說到後來眉頭開始舒展。
“結果她說，我喜歡這個孩子，我就要生下來，關別人什麽事。”
我突然不知道說什麽，甄嶸轉過頭看著我笑道：“那時候我對於這個行業也才一知半解，後來我這才知道，真正這樣豁達的女人很少。”
甄嶸靜靜地看著我，良久才繼續說道：“你媽媽是我這二十年裏見到的第二個。”
我媽媽？她當年被**生下我在甄嶸眼裏也是一種豁達。
我大概聽懂了甄嶸的意思，他喜歡那些在風塵裏打滾還可以豁達地隨心，想做什麽做什麽，絲毫沒有顧忌，這是他所認為標準的人性。
我垂下頭看著地麵突然有些想笑，豁達嗎？這個世上任何東西都要用其他物件交換。
風塵女人的豁達要用什麽來換呢？我抬頭看著甄嶸：“那你知道這種豁達的後果是什麽嗎？”
甄嶸沒有回話，聽著我繼續往下說。
“你認為我媽媽不怕連累到自己的名聲，即使我是**的產物也要留給我生命的權利，那你知道我這條命這些年經曆過什麽嗎？”
“當年她被騙到鄉下，最後把我留下自己逃了出來，你覺得她是有苦衷的，所有人都理解她，也確實，她是有苦衷。”
“但你們都忘了，最無辜的人是我，如果我知道我的未來會經曆一連串可怕的事情，在陌生的城市裏來回遊蕩，我寧可不出生。”
我越說越激動，即使是詞不達意也要拚命說。
既然已經遭受了不幸，就要盡可能地避免下一場不幸。
“你懂我的意思嗎？這種盲目的豁達是會給人帶來傷害的！”我攥著甄嶸的手吼道。
不僅僅是我，還有顧雪，她生下顧西城的目的絲毫不純粹，最初的那五年，顧西城跟著她受盡白眼，後來養成這麽個清冷的性子。
我能說顧雪不愛顧西城嗎？我不能，但她帶給顧西城的隻有無盡的痛苦。
“所以那天，我在被**後，立刻吃了藥，你知道為什麽嗎？”
甄嶸的眼眶通紅，盯著我不吭聲。
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想生下一個跟我一樣的孩子！”
“我沒有能力保護他，我就不會生！”
甄嶸陷入長久的沉默，最後他低低地說道：“抱歉，今天勾起你的傷心事。”
這個男人已經四十了，但心裏還做著青澀的夢，這裏的人都有這樣的毛病。我不認為我是對的，可我的經曆在不斷地提醒我，不要重複那些女人的老路。
這一輩子如果真的是在這裏度過的，那一個人生活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這晚甄嶸沒有碰我，我們就隻是單純地躺在一張床上，甚至連肢體接觸也沒有。
過了很久我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
“這輩子我是一定要把你拉下水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牡丹說甄嶸大概是要我一輩子留在這裏了，以什麽身份留下，那要看以後的變數了。
之後的幾天，林佳每天早出晚歸，我和她的時間剛好錯開，偶爾幾次碰麵隻能看到她的精神越來越差，具體的情況她也不肯跟我說。
幾天後是她主動聯係我，讓我趕到市一醫院救急。
急診室門口，林佳頹然地倒在一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我連忙跑過去把她扶起來。
她拽著我的手，看了我好久才開口：“春歸，你有沒有錢，我的積蓄不夠了。”
我心疼地半摟住她：“我有的，你別急。”
我環視了一圈，發現門口竟然隻有林家一個人，我疑惑地開口：“你弟弟呢？”
林佳一聽，臉色更加蒼白，靠著牆壁閉著眼不說話。
後來是明秀交完一部分費用後過來了。
我連忙把她拉到一邊：“這是怎麽了？怎麽就你們，林強跟他老婆呢？”
明秀支支吾吾也沒說出什麽，林佳靠著牆眼神渙散地看著地麵。
“他帶著我所有積蓄消失了。”
我維持著麵上的冷靜：“什麽時候的事。”
林佳搖了搖頭：“不知道，他說我爹的手術費不夠，我就把錢全給他了，說好今天動手術，可他人不見了，房子也空了。”
林佳神情呆滯地說著，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明秀也在旁邊抹著眼淚。
“畜生！”
我氣得渾身發抖，明秀看看我又看看林佳，整個人呆呆地站著，攥著手死死地咬著牙。我連忙收起情緒把她攬到懷裏。
“你明天開始照常去上課，這裏有我跟你林佳阿姨，別擔心。”
明秀不吭聲，眼裏的恨意一點一點蔓延出來，才剛剛過上安穩的生活，卻被親人這麽欺騙，林佳算是她心裏真正唯一的親人了，卻被林強騙得一無所有，這個孩子心裏一定是有恨的。
“天塌下來還有我呢，別怕。”我拍著她的後背，明秀躲進我懷裏小聲地哽咽著，我歎著氣，安慰著。
“現在最重要的是老人家的身體，都打起精神，別倒下。”這一句終於把她給勸下了，林佳抹了抹眼淚，連忙點頭。
兩個小時後手術結束，好在很順利，林佳繃緊的神經終於緩了下來，抱著我嚎啕大哭。
“春歸，是我沒聽你的……你早跟我說過這些親戚會拖累我，我還怪你替我出頭……”林佳哭得撕心裂肺，這幾天的心酸痛苦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從明秀住進家裏開始，我們從來沒有在她麵前展示過任何世界的陰暗麵，和我們的痛苦。但這一秒，無論是人性的醜陋還是生活的不易，她都親眼看到了。
我那時候不知道，這對她的影響到底有多大，但影響確實存在了，後來一度打亂她人生的步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