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重逢

  從嬰幼兒區出來後我直接奔到菜場，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看到她。我試探性往後看了看，果然離她幾米遠的地方跟著幾個不苟言笑的男人。照著明州對她的愛護程度，怎麽可能放任她一個人出來。那幾個男人一下就注意到了我，看來明州跟他們打過招呼，要防著我吧。


  她穿著一身便服，手裏的收購籃裏是幾把蔬菜和魚肉。她仔仔細細地看著盒子裏的西紅柿，打量後再放到籃子裏。我突然邁不開腿，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她應該很喜歡做菜吧，而且味道肯定不會差，我也會做菜，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給她做一次，或者，我能吃上一口她做的菜……


  我猛地一震，突然意識到我在想的事情，苦笑著閉了閉眼，這輩子是不可能了的……


  正想轉身，沒想到她卻叫住了我。


  “是……是那天的小姑娘吧？”她挽了一把臉頰邊上的頭發，臉上沒有塗脂抹粉，眼角沒有細紋，甚至連聲音都是溫婉有中氣的，她一直生活得很好，所以那天，明州說我不能去打擾她。


  我身體一下僵硬，扯了扯嘴角機械地點了點頭。


  “你也來買菜嗎？”她對我笑了笑，眼神投到我的籃子裏。


  我連忙開口：“是啊……家裏來了個小孩子，我給他買點奶粉。”


  她恰到好處地收回眼神：“我得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她一點都沒提那天我的失態，也沒有因為我和明月之間的不和對我冷眼相待，她一直都是那麽溫暖……


  明州和明月大概都知道我的近況，她應該不知道，如果不是今天的偶遇，在明州的看顧下，我跟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的。我很難想象當年的她在經受了那麽多痛苦的事情後是怎麽忍下來的。如今的我和當年的她一樣，但又不一樣。她後來遇到了明州，而我還要在花都死死地掙紮著……


  她離開很久後我才緩過來，城市很小，人和人之間的相遇是很容易的事情，我既盼望著能一直偶遇她，又害怕她知道得越多。或許等哪一天她知道我做了小姐，憑著她的好脾氣也不會對我惡言相向，可我不能……我不能讓她看輕我……


  回到房子裏，林佳看著我失魂落魄的模樣連忙問我怎麽了。我搖了搖頭直接躺回了床上，路是我自己選的，也是我自己爬上了甄嶸的床，我從來就沒擁有過周亞麗，也談不上失去。


  兩天後我還是去找了顧雪，那條巷子比往常要冷清，街道兩邊的女人越來越少了。我進門的時候顧雪正在吃飯，看到我來，她瘋了一樣地跑過來，她說讓我救救她。


  我掏出口袋裏那張顧西城給的卡放到了她的手心。


  這本來就是顧西城的錢，現在給了他媽媽也算物歸原主，而我，已經用不上這個錢了。


  “上回我來的時候，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不要跟顧西城有瓜葛，但現在你又為了活命把顧西城的消息透給我。”


  “顧雪，其實你是個很自私的人。”對顧西城有深切的愛，但這份愛也隨著時間，和她所受的折磨慢慢淡了，利己主義者，後來我也會變成這樣的人，所有人也都以為我是這樣的人。


  我最後看了幾眼這間房子，它越來越破舊，什麽時候塌了也不一定，我應該看不到它倒下的那一刻了，我也不希望再回到這間房子。


  “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我們之間互不虧欠了，該還的我已經還了，最後她欠我的我也作罷了。隻希望這輩子我再也不用踏進這個地方。


  顧雪捧著卡不停地哭，我也沒有問她要顧西城的聯係方式，要到了我能怎麽樣，就讓他一直保持著對我最好的那個印象，永遠都不要變才好。


  “如果有一天顧西城回來了，希望你告訴他，付春歸死了，車禍，疾病，怎麽死都可以。我不在意。”


  顧雪仰起頭看著我，她淚眼模糊的模樣很像半年前絕望的我，一報還一報，天道輪回，都一樣的。她答應了，隻要顧西城回來，她會瞞下我的近況。


  但這也是我的妄想，因為在幾天後，我親口告訴了他我做了小姐。什麽都是妄想。


  林佳跟媽媽桑請了一周的假照顧孩子，自從五兒死後，媽媽桑們對手下的姑娘都放鬆了看管，甄嶸無所謂，可媽媽桑們還是害怕的。


  遇到周亞麗後，我進出花都都變得小心翼翼，就怕遇上什麽熟人，以前的同學，程於清，秦業，他們都是我現在最害怕見到的人。


  我的這種謹慎也被甄嶸看在眼裏，說到底我還是沒能徹底破罐子破摔，認清自己的身份。自從顧雪來過花都，我心裏蠢蠢欲動的那份遐想又被勾了出來，而現狀容不得我繼續這樣了。


  林佳的弟弟在一個禮拜後接走了孩子，但也在廣東定居了，和我們的房子就隔了一條街。林佳回來的那個晚上一直歎氣，我們都明白，他們是想把林佳當成提款機，而林佳不久前才提過想要攢夠錢離開這裏，離開那個家。世事很難如人意的，一直都是這樣。


  那個晚上我被甄嶸叫到了包間。他正在抽煙，這是這個禮拜他第一次要求見我。


  房間裏一直很安靜，隻有甄嶸抽煙的吐納聲。我不知道他想幹嘛，隻能待在原地等著他開口。


  “這裏是顧西城的聯係方式，把你的現狀一五一十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