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看在我兒子的份上幫幫我
下台後，我直接走進甄嶸的包間，留了一道門縫，門外此起彼伏的呼喊聲透著這一道門縫傳進來，我閉上眼躺倒在沙發上，笑了。
到了花都後我再也沒做過夢，但奇怪的是今天，我閉上眼的那一刻，立刻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夢到從前和顧西城鬥嘴，我在他麵前維護我的自尊，那會兒我們一直吵架，鬥嘴，到後來確立喜歡。一年不到的時間，像過了一輩子那麽漫長。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玫瑰了。”
我猛地睜開眼，甄嶸居高臨下地撫摸著我的臉，慢慢抹掉我的眼淚。
新的一生就這麽開始了。
甄嶸給我在花都留了一個房間，裝飾的很漂亮。我的賣身契被甄嶸重新收在一個紅色的文件袋裏，上麵標注著我的藝名，玫瑰。
“從今天我就是這裏的頭牌？”看到甄嶸點頭後我笑了笑：“那五兒呢。”
“她老了。”甄嶸這樣說。
這裏的女人到了二十五就要狠狠地督促自己一把，這是一個很尷尬的年齡，我們老的速度太快了，而下麵的小女孩像春筍一樣一不留神就會冒出來。
還差三個月我就滿二十歲了，擠掉了二十六歲的五兒。接下來她會像牡丹一樣，沒有一絲籌碼地去接客，買這身皮肉。牡丹說清純的麵貌是留不住男人的，我想也是。所以盡管有前任頭牌的稱號，她過得也會大不如前。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力保住頭牌這個稱號，延長我的壽命，延長我的使用價值。
牡丹說這很可悲吧，但是還是有那麽多人要爭當頭牌。因為低級地賣肉不如高調地賣笑。
我二十的時候，牡丹三十了，甄嶸問她要不要贖回賣身契，她身上的錢已經足夠把自己贖出去了。牡丹搖了搖頭說不要。
我沒有問她為什麽，她摸了摸我的臉，借著甄嶸的火點燃了一支煙。
在這裏不守規矩要被罰，但在規矩下，我們仍然是最肆無忌憚的那群人。媽媽桑會和手裏的姑娘一起搓麻將，牡丹也會在甄嶸口袋裏拿幾張錢當賭資。那時的我更喜歡花都裏的生存模式。
牡丹抽了一口說：“我習慣這裏了，讓我出去我反倒不知道做什麽。”
“反正能陪一天是一天，我這一輩子就全交給三爺了。”
甄嶸喝了一口酒，拉過牡丹的手到懷裏，很認真地提醒她：“那你可得保佑我活久一點，我今年四十了。”
說完兩人哈哈大笑，而夜晚真的來臨了，顧雪又一次找上了我。
那晚我在台上跳舞，顧雪打扮得花枝招展，靜靜地站在台下仰望我。從她一進來我就看到了她。這是過去那一年被她和朱啟東培養出來的危機意識。一旦他們靠近，用陰鶩的眼神盯著我，我就不自覺地豎起雞皮疙瘩。十二月裏，甄嶸的花都四季如春，可還是讓我不寒而栗。
跳完後我直接離開，剛想走進包間，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我轉過頭，是顧雪。
近距離看，她比我上回看到她時要瘦了，臉上沒多少肉，一層皮妥帖地蓋在骨頭上，看起來很恐怖。
“找我做什麽。”
“你真的成為了花都的頭牌？”顧雪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我。
“你不是看到了嗎，那個台上隻有頭牌才能上去。”雖然甄嶸還沒正式把我推出去，但現在的情勢早就一目了然。
顧雪突然發了瘋一樣，撲上來掐我的脖子，我一個沒防備，重重地撞在牆上。
“憑什麽！你跟你那個媽一樣！到哪兒都有那麽好的運氣！”這些年對我媽的嫉妒早就折磨得她精神不正常，一旦暴怒，就像發瘋的獅子一樣，見到誰撲誰。
“好運？是你把我親手送到這裏來的！”我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到另一個牢籠，在顧雪看來我就像是到了天堂。跳過一場舞後我早就筋疲力盡，還好旁邊有人立刻上來拉住她。
我狠狠地咳了幾聲，看著她這幅癲狂的模樣終於忍無可忍上前給了她一巴掌。
她突然清醒過來，蹲下身抱頭痛哭。
“你就當是為了我兒子，幫幫我行不行……”她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我紅著眼看向別處。
“憑什麽……”我抹了一把眼淚轉過頭看向她：“憑什麽！”
“我絕望的時候你們把他帶走了，現在我好不容易忘掉以前的事了，你為什麽又來撕我的傷口！”顧西城……你看，他們就是這麽欺負我的，就連我做了小姐都被他們這麽逼著……
顧雪還在哭，身上發出一點臭味，圍觀的人全都捂住了鼻子。我緩緩走上前，理幹淨她前麵的亂發。這幾個月來，她的頭發變得枯黃幹燥，稍微一扯就能斷了。
我把她扶起來，遞給她一塊手絹：“擦一擦，然後走吧。等甄嶸來了你就走不了了。”
顧雪不肯接，她咬著牙哀求地看著我。我直接轉身就往裏間走，顧雪突然在背後大喊：
“我知道我兒子的聯係方式，我給你我給你！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身子一僵，連忙轉過頭看著她，顧西城的聯係方式……
“你怎麽會有！”我一說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不管我盡了多大力要忘掉從前的事，可顧雪一提到顧西城我就前功盡棄。
我不自覺地抬起頭，才發現甄嶸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了。他平靜地看著我，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我突然有些心慌，連忙轉過身快步往裏麵走。
“我真的知道！你幫幫我！”
顧雪的聲音越來越遠，我知道甄嶸命人把她拖出去了，可顧雪的聲音像是打進了我的心裏，一整個晚上，我坐在沙發上沉默著不吭聲。林佳聽到消息後就來找我了，她坐在我邊上歎著氣。
“佳佳姐，顧西城這道關我一直過不去，怎麽辦……”不管多努力，我在台上跳得多用力，在甄嶸的床上多下賤，我還是輕而易舉就想起了顧西城。
牡丹曾經說過，我們女人一到了這個地方，就不能想以前的事情，以前的愛人，不然會覺得現在的生活豬狗不如，那邊已經回不去，這麽沒辦法盡心盡力，最後總會一團亂。
她說得對，明明現在已經很好了，一切都在按我的欲望發展，一個顧西城就差點打翻我的生活。
林佳摸著我的頭，良久才開口說道：“春歸，你現在叫玫瑰。”
“你已經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