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選擇她

  後來的這幾天，我沒有聽到任何關於顧西城的消息，顧雪每次看我眼神都是像要吃了我似的，有時候又幾近瘋狂地問我顧西城的下落，她的角色在喪失的母親和在底層掙紮的女人之間來回轉換，反倒是朱啟東這幾天不知道什麽原因整天流連在外麵，很少回來。


  為了躲避顧雪，這段時間中午的時候我也不回去了，每天早上就多帶兩個饅頭上學，中午從學校食堂接一份熱水，就當做午餐了。


  這天中午，我正在學校的操場啃著饅頭，就見一群的學生，從活動室裏麵，拉起一張長長的條幅，條幅上赫然寫著高三全體師生恭祝學校元旦晚會圓滿成功。


  原來今天就是元旦了，我放下饅頭有些食之無味，來東莞已經很久了，我的生活還是一成不變，像個陀螺在不停地打轉。我自認為以我現在的狀況基本與元旦的喜慶無緣了，可是下午上課的時候班主任宣布，今年學校的元旦晚會程於菁要上台表演，班裏的學生必須全部到場給程於菁捧場。


  班主任說完這話後程於菁挑著眉，張揚地直了直身子，立刻就有人迎合。程於菁很享受這種畫麵，像隻白天鵝一樣伸著長長的脖子，巡視著班裏的每一個人，看到我的時候，眼神露出了一絲怨毒。我默不作聲地垂下眼

  東莞市的元旦很熱鬧，從學校外麵傳過來的歌舞聲一下一下摩擦著耳朵。這座城市的生存模式似乎已經被定格，娛樂至死，而外來的人被迫承受，直到順從。我莫名想起花都天地，還有那個站在門口迎來送往的牡丹，這一刻那裏應該是另一種天堂……


  在全校師生熱烈的期盼中，學校的元旦晚會也如期而至，一番火爆的開場舞過後，便是程於菁的節目，一架鋼琴被搬上來後，沒想到程於清竟然率先登台了。


  微亮的燈光下，他的臉很模糊，一雙眼睛亮得可怕，一絲痞痞的笑掛在臉上。他筆直地坐在褐色的鋼琴前麵，手指在琴鍵上輕快地舞動。我不懂音樂，後來登上花都最高的那道玻璃台上隨著音樂扭動時，我還是不懂音樂。有些東西這輩子我都擁有不起，無關金錢，我就是不能擁有，配不上，也自卑。


  在大家全部沉浸在琴聲裏時，一絲輕靈的歌聲恰好融入進來。


  程於菁一開口瞬間場上的氣氛更加熱鬧了。盡管再討厭這對兄妹，我還是不得不感慨這一場演出。程於菁準確無誤地捕捉到我，挑釁地張望著。我苦笑著，和程於菁之間的隔閡這輩子都不會消退了。


  晚會快結束的時候，全場人被告知留在原地，主持人請上了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和，顧西城。台下此起彼伏的驚呼聲裏，我才知道這個男人就是東莞的商業巨頭。我不由得感慨，沒想到顧雪的眼光還真不錯，直接下手抓住了一條大魚。而他們之間的過往像一個不合時宜的炸彈，在往後的歲月裏，顧雪和顧西城都是這場過往裏的受害者。


  顧西城的出現直接引起了不小的騷動，我明白，顧雪出色的容貌幾乎毫無保留地展示在這個兒子身上，而最糟糕的出身也被他的父親抹得一幹二淨。這樣一個人，似乎天生就該站在台上，舉手投足都要有人呼應。


  我定定地看著他，努力壓製著心裏的不安。


  “秦先生，聽說您即將在我們學校挑選一位學生進行資助。”主持人一句話淡淡地砸下來，我立刻瞪著顧西城，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烈。


  “具體是誰我還不能確定，這要讓我的兒子西城來決定。”秦業低沉著聲音回道，眼神投到一旁的顧西城。


  顧西城回望，和我對視著微微勾了勾嘴角。那天在房子裏他對顧雪的冷漠一遍又一遍在我腦海裏回蕩，和眼前這個驕傲的少年重合……


  “我選擇她。”顧西城對著我的方向一指，眼裏的清冷一覽無餘。我心猛地一縮，不可置信地盯著台上的這群人。秦業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短暫的遲疑下也點了點頭。


  一切就這麽被決定了，毫無理由，全憑顧西城的一個動作。


  我仿佛就像是一位沿街乞討的乞丐，看著台上那些西裝革履的正人君子。


  施舍與被施舍，一開始我是這麽定義我和他之間的關係。這大概是顧西城教給我的第一課，在平等與否的概念上，我始終站在他對立的那一方，被動地承受。


  場下的人都沒有想到顧西城會選擇我，程於菁惡狠狠地瞪著我，她喜歡顧西城，從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大概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光彩照人的少年。即使是我，也有一份被強烈壓製住還在蠢蠢欲動的渴望。


  “喂，你知不知道付春歸是什麽人？她就是一個雞……”程於菁被顧西城的選擇深深地刺激到了，當著眾人毫無顧忌地開口。全場的人立刻鄙夷地看著我，就連不動聲色的秦業也開始皺起了眉，這個字眼太傷人，他是不是也想起了某一段恥辱的記憶。


  我怨恨地對上台上顧西城的目光，整個人止不住顫抖。


  這大概就是我害怕的地方，作為接受資助的一方，我的底細被踩在不堪的腳下，誰都可以補上另一腳，屬實與否不再那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