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蘇棠醒來時，已是落日黃昏，百鳥漸歸巢，涼風習習寒。
抬手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肩膀，身上滑落的披風讓蘇棠有些困惑，本欲回頭喚小荷，才剛轉頭，就看見身側的男子，遠處哪裏還有小荷的影子。
男子雙手交叉枕於腦後，額前的發縷垂落在臉側，鳳眸微合，睫毛輕顫，俊逸非凡的麵容安詳寧靜，夕陽投下金色的紗幔，罩在男子的周圍，如天神般的存在，高貴不容抗拒。
蘇棠拉著手裏的披風，望著身旁這個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男子，道不清的思緒湧上心頭，竟盯著他出了神。
“你如此看著我，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麽？”南宮瑾慢慢睜開雙眼，黑曜石的瞳孔嗆著笑意，快速捕捉到蘇棠臉上的一抹不自然和尷尬，他心情莫名的愉悅。
本來在專心走神的蘇棠，看見南宮瑾睜開眼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意識到自己正在盯著他發呆，這讓蘇棠覺得很懊惱，一時尷尬，立馬轉身背對南宮瑾，話也不說。
南宮瑾抑製不住唇邊的笑意，見到蘇棠這般的姑娘心性，更是覺得心情大好，坐起身，忍不住要逗她，“不說話？害羞了？”
蘇棠真想給他一拳，平複心境，“太子殿下真是聰明，蘇棠一個大姑娘家，害羞是應該的。”
“嗬嗬，”南宮瑾不知為何，在這女子身邊總是能夠心安，就如將要掉離樹枝的葉子，不會心慌，因為知道風會托住它。因此自己才會在她身邊肆無忌憚的熟睡，隻是覺得她在身旁是這樣的安心。
“太子殿下笑什麽？難不成想嚇跑我的魚?”蘇棠斜眼瞟著一臉笑顏的南宮瑾，拿起插在地上的魚竿，抖了抖。
“你的魚怕是早跑了，在你睡得不省人事的時候。”南宮瑾看著蘇棠將魚線收回，慢條斯理的說著。
這麽說，這家夥早就來了，蘇棠拉到魚線的最末，錚亮的魚鉤上的餌已然被吃得差不多，滴滴水珠附在表麵，“這些個貪心的魚兒，吃了我的餌，也不拿點東西來回報我，看我哪天取個網子把你們全收拾了。”
南宮瑾看著神色認真的女子，對著魚鉤和湖麵像是自言自語，卻又話中有話，笑意滿滿，走到女子身邊，不做聲。
“你非娶我不可麽？”額前的發絲落在睫毛之上，湖麵波光粼粼，映入眼中，恍惚了思緒，蘇棠握著魚竿，沒有看向身旁的人兒，聲音輕若柳絮。
沉寂無言，風輕起，浮動水麵，搖晃著綠葉和草叢，魚躍過空中，水光四射，劃出金色的線條，轉而落入水中，又歸於平靜。
“你願不願嫁我？”南宮瑾避開她的問題，反倒將問題丟回給她，娶她是計劃的一部分，隻是如今他卻突然想要知道這個女子的回答，他想要她心甘情願。
“願與不願又有何分別呢？太子殿下不是早就決定好一切了嗎？”蘇棠自嘲地揚著嘴角，下棋的人問棋子你是否願意走這一步，不是太可笑了嗎？現在的自己難道不是沒得選擇嗎？她現在隻是想要問問，“蘇棠不過是想請太子慎重罷了。”
“你的意思，是本太子對娶你一事不夠慎重，乃一時興起罷了？”南宮瑾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腰際的玉佩，手指撫過光滑的紋痕，視線始終在女子身上。
“蘇棠想問太子一句，”蘇棠抬起頭，回望著南宮瑾，黑曜石的眼眸中一抹水紅色，極其溫柔，“你是為了什麽娶我？”
指尖停在玉佩的邊緣，南宮瑾心下有些疑惑，她為什麽問這個，難道她知道了什麽？雖然不明所以，但南宮瑾並未表現在臉上，反而笑了笑，“男婚女嫁，你說為了什麽？”
蘇棠看著這個俊逸非凡，氣質高貴的男子，為什麽心中會有一種悵然，僅僅是因為要娶所以才嫁嗎？然後將這一生最美好的年華都留給眼前的男子，無怨無悔的終老？她迷茫了，古代的女子都是如此度過自己的一生的，那麽自己呢？“蘇棠不懂，太子不是早有了欒姐姐？你娶了我，那欒姐姐怎麽辦？”
南宮瑾沒想到她原來關心的是這個，真是女孩子家，“我自幼就與蝶兒一塊長大，她娘是我母後的妹妹，也是我姨母，待我極好，蝶兒自小身子就不好，容易生病，所以姨母對她寵溺十分，也就造成了她有些驕縱的性子。姨母臨死前，交代我要照顧好蝶兒，而蝶兒對我一番情意，我也是知道的，將她留在我的府上，除了照看她的病，以後定是要給她個名分的。”
他沒有絲毫隱瞞，也未想過要瞞她，是即將要成為夫妻的人，這些個事以後也是要說的，現在說也是一樣，他不能負了蝶兒，他覺得作為他妻子的女人應該是能理解的。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你不是因為愛欒姐姐，才要給她名分，而是因為責任？”蘇棠微微蹙眉，語氣中透著不可置信。看見他待欒蝶兒的溫柔體貼，欒蝶兒對他的情深意重，她本以為若不是因為某種緣故，也許他娶的妻子才是欒蝶兒，如今，他欲給的隻是一個名分。
“愛？嗬嗬，”南宮瑾搖搖頭，笑顏漸深，“本太子從未愛過任何人。”
“蘇棠明白了。”你不是不愛，隻是沒遇見能愛上的人罷了，蘇棠笑了笑，捋了唇邊的發絲。
“你是個聰明的女子。”南宮瑾斂了眼眸，薄唇彎起，笑容俊美。
立於湖畔，穿過風林之中的聲音，摻雜著落雁的啼喚，殘陽離湖一線之隔，鋪灑而成的金帛，恍若仙境，輕柔的覆蓋於整個天地，勾勒出迷人的線條，金與影的重疊，交錯在兩人身上，變成彼此的牽絆。
“我寧願做個普通的女子。”蘇棠背過身，垂下眼簾，呢喃出這句話，她知道她已經入了棋局，但她想要逃離，千方百計，隻為了活下去。
南宮瑾望著水紅色的身影，黑曜石的眼瞳布滿了點點金邊，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