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那日晚宴,蘇棠知道了自己將要嫁給太子,成為太子妃時,就無時無刻不在計劃如何逃走,用何種方式逃走。


  小荷近來幾日都步步緊跟,無論蘇棠走到哪裏,做什麽,那丫頭像是打定主意要在旁邊看著,雖然蘇棠早就猜到會派人監視自己,可沒想到小荷竟然聽從了命令,想來也是,太子才是她的真正的主人,自己不過和她相處了幾日,怎會癡心妄想小荷已將自己納入她心裏了呢?

  “小姐,窗邊風大,快進內室別著涼了。”快步走到蘇棠跟前,攔過她的手臂,將窗子稍稍遮掩,“小荷讓廚房煮了點雞湯,小姐你趁熱喝了它吧。”


  “丫頭,你說說看,我若是嫁給了太子,會幸福麽?”擺在桌上的瓷盅散著誘人的香味,白霧般升騰的蒸汽,像是正要試圖暖化誰的心,蘇棠捂了捂指尖,對她來說,幸福是什麽呢?


  “小姐,其實嫁給太子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啊,”小荷端起瓷盅,眉間帶點喜色,完全沒有注意到蘇棠的語氣中的迷茫,“你看,太子是當今聖上的兒子,地位顯赫,小姐你若是嫁給了太子,便是太子妃。有朝一日,太子登基,那小姐你可就是皇後了。”


  蘇棠搖搖頭,輕笑出聲,這丫頭膽子真的是越來越大了,隻不過與自己待了幾日,如今怕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丫頭,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可是你要記住了,禍從口出,”蘇棠正了神色,提醒眼前這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為人處世的道理,看來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點她一下的。


  小荷一聽,趕忙住嘴,驚恐的看著蘇棠,“小姐,小荷不是故意的,小荷是無心之失,小荷說的都是為了小姐著想啊。”


  “這我自是知道的,你不必如此,我並無責罰你的意思。說那句話,也是想告誡你,畢竟處事待人,還是要小心點為好,這世上的人,遠要比你了解的更為恐怖,丫頭,你知道了麽?”伸出手撫了撫小荷的臉龐,拂了眼角的淚珠,蘇棠看著這個小女孩,無論如何也硬不來語氣。


  “謝謝小姐……”小荷垂下眼簾,感受著觸碰在臉上的溫度,微涼,卻熱了心房。小荷知道,想要小姐嫁給太子,並不是因為太子的權勢身份,而是不想小姐離開自己的念頭,不管用何種方式,隻要能和小姐在一起,小荷都會去做。那種夢魔似的執著,網住的是不可自拔的自己,直到後來,她才明白,深深的悔恨原來比什麽都要輕而易舉的折磨著她,可惜的是為時已晚。


  深秋將至,晚風寒人,枯葉泛黃,伊人獨自憔悴,回首往事成空。


  月色溫柔動人,百年老榕樹,枝幹盤旋揪扯,有些稀疏的葉子透出細細點點的光影,空氣與衣帛摩擦的聲音在靜夜時刻分外清晰,粗大的麻繩快速的拉動坐在板上的人兒,白衣黑發,身上籠著月光點滴,像極了森林深處無法捕捉的精靈,隻在願意時出現,下一秒又會不見。


  蘇棠來到這個時空差不多半年了,流沙般的日子,在指縫中渾然不知的消失,算算時間,在太子府也待了個把月。柳桃如何了呢?她好想她啊,懷念無人打擾的時光,再等等吧,她一定會接走柳桃的,到時候生活也會再度平靜的。蘇棠坐在榕樹下的秋千上,纖細的手腕纏在麻繩上,神情恍惚。


  “嗬……”


  “誰?”壞了,一時大意,失了警惕,蘇棠停下秋千,靜靜地坐著,微眯的眼眸,懾人的氣息提醒著發出聲音的人,此刻的蘇棠猶如蓄勢待發的黑豹,非常危險。


  “又是你……”幾步路之隔的另一棵榕樹,比夜更濃厚的暗色中,模模糊糊有個人影,看不真切,以身型判斷,應是位男子。但這個令人魔怔的聲音喚醒了蘇棠的記憶,是他。


  “還是你,”蘇棠想起那次在蘇府的後花園見到的美男子,氣勢不再緊繃,甚至晃起身下的秋千,“小女子最近真是走黴運,不知道是不是惹到小人了,改明兒我得去拜拜,擋擋黴氣才行呢。”


  “嗬嗬……”他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裏遇見她,心情頓時大好,自從那次桃林的偶遇,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個月了,他記住了她最後的一句有緣再見,小狐狸,這算不算緣分呢?

  “公子,你若是無事,純屬路過的話,那勞煩你,”蘇棠故意瞟了眼隱在暗處的人兒,然後拉長語調,“慢走啊…….不送了。”


  他看著半蕩在空中的身影,悠揚的劃出完美的弧度,不知為何,眼前的女子總是讓人覺得神秘,對貓咪的嬌態,被晨曦籠罩的模樣,不留片語的背影,以及現在的不期而遇,他覺得遊戲越來越有意思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個問題,難道不應該我來問你麽?”蘇棠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妖孽般的男子不簡單,少惹他為妙,“不過嘛,小女子對你不感興趣,所以懶得問了。”


  小狐狸很聰明呢,這樣的話,遊戲才不會太無聊嘛。他勾起唇瓣,“可我對你很感興趣呢,小狐狸。“


  依舊是慵懶不已的口氣,如沐春風,男子像是對著自己的寵物溫柔的呢喃,蘇棠有種想要趕快逃離這裏的衝動,“那小狐狸可就要對狐狸精說聲抱歉了,一廂情願的事,與我無關。”


  “那如果狐狸精告訴小狐狸,”黑暗中的身影,緩緩移動,輪廓逐漸變得明晰,直到整個人暴露在月光下,“你的柳桃不見了?不知道小狐狸是否也覺得與你無關呢?”


  樹影婆娑後,秋千上的白衣女子,寂靜如水。咫尺之遙,隨性而立的黑袍男子,魅惑眾生。


  對望無聲,月色落寞,刮過腳邊的細沙,扯起衣袖,還是那個畫麵,隻是從晨曦換到了黑夜,永遠都是他在明,她在暗。


  仿佛他溫柔的等候,隻為她向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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