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古木雕花大床,黃色紗帳掩住了裏麵的人兒,金黃的絲被裹住一身白色裏衣的女子,隱約可見女子玲瓏有致的身段,如墨的長發鋪散在枕頭上,纖細的手腕露在帳外。女子麵側而躺,玉石的肌膚泛著淡淡的紅暈,寶潔的額頭,長而入鬢的柳眉,緊閉的雙眼,高挺的鼻梁,嫣紅的唇瓣,呼吸有節奏的起伏。
“頭好痛。”蘇棠緊蹙眉心,手掌一把按住額頭,頭疼得像被撕裂開,四肢乏力,意識無法集中,開口就叫,“柳桃,你在嗎?”
半響,蘇棠等不到回答,稍稍清醒的神誌,迅速反應過來,這時候,柳桃一般都在房裏候著,怎麽會不應,什麽情況?
蘇棠慢慢睜開眼睛,黃色的帳頂,金黃的被子,一股檀香味漂浮在空氣中,本是睜開的雙眸瞬間微眯,猶如一隻慵懶的貓咪彎起脊梁,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這是哪裏?
努力回想昨晚的經過,可隻有一些模糊的片段,根本什麽都想不起,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下床,門外忽然傳進說話聲,聲音有些耳熟。隻是一秒,蘇棠就決定繼續裝睡,門剛好打開。
聽腳步聲,來人應該是一個男子,還有一個丫鬟。
蘇棠感覺到他停在床邊,渾身一緊,隨即放鬆神經,呼吸也開始緩慢,若無其事的躺著。溫中帶涼的觸感從手腕處傳來,那人抬起蘇棠露在外麵的手臂,動作輕柔的放進被裏,撩起帳麵,坐在蘇棠身側。
“小姐可有醒過?”那人問著一旁的丫鬟,可蘇棠卻感覺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眼光炙熱。
“回主子,奴婢一直在門外守著,並沒有聽見小姐叫喚,方才奴婢去給小姐取醒酒湯,立馬就回來了,小姐還是在睡。”丫鬟畢恭畢敬的答道,聲音不敢太大。
“……”蘇棠聽不到男子的回答,就在她認命的以為男子就要這樣看到她醒為止,又聽到男子的聲音。
“小姐要是醒了,好好照顧,不能怠慢,知道了嗎?”聲音不大,卻透出不能違抗的高貴,蘇棠不禁猜測他是何人。
“是。”
一陣關門聲,直到腳步聲再也聽不見,蘇棠才慢悠悠的爬起身。看了看身上的裏衣,確定自己還是完好無缺,隻是衣服被換了,倒是放下心。本想回憶昨晚到底怎麽了,無奈頭疼得難受,隻好放棄了。
蘇棠吃力地支撐著身子,走到桌邊,想倒杯水喝,不料發出的聲響太大,驚了外麵的人。一個模樣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誠惶誠恐地快步走到蘇棠麵前,不停地彎腰,“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竟沒有注意到小姐醒了,請小姐責罰。”
她頭疼得厲害,這丫頭又不停的彎腰,吵吵,鬧得她頭更疼了。“行了,行了。是我自己沒有叫你,不要再搖了。”
那丫鬟一聽,立刻就站好了,頭垂得很低。
“我要喝水,”蘇棠轉而坐好,扶著額頭,平複了語氣,聽起來讓人覺得無力。
“小姐,主子吩咐了廚房為你做了醒酒湯,要不您先喝點?”丫鬟小心翼翼的看著蘇棠。
“我還是喝水吧。”蘇棠頭也不抬的說。
“可是……”那丫鬟還想說些什麽,蘇棠一擺手,接著道,“我說,丫頭,你給不給我喝水啊?”
“是,是,奴婢這就去倒水。”丫鬟慌慌張張的跑出門,雖然頭疼得要死,可蘇棠還是覺得這丫頭真可愛。
蘇棠放下杯子,壓下了嗓子裏的幹渴,腦子瞬間清醒不少,眼珠一轉,看向站在一旁,垂著頭的丫鬟,“抬起頭來。”
丫鬟微微一顫,緩緩抬頭。麵相姣好,五官中就那一雙眼睛尤為出彩,小鹿般的眼神,似盛了一汪春水,眨撲眨撲地看著蘇棠,甚是動人。手指不停地揪扯,緊咬著下唇,嬰兒肥的臉龐沁著細細汗珠,泄露了人兒此刻的心境。
“丫頭,你叫什麽名字?”蘇棠穩下心神,對昨晚的印象模模糊糊,卻又不知這是何處,這孩子看著靈巧,還是弄清楚現在的情況為好。她如此想著,倒也忘記了自己的不適。
“回小姐,奴婢叫小荷。”聲音細若罔聞,不敢逾越。
“小荷?荷花悠悠,雅致而盛。”烏木鏤花貼紙窗向外敞開,搖曳於樹影間的層層梨花,壓彎了枝木。一兩片嫩白的花瓣沿著風向,飄進屋內,零散的落下。蘇棠撫著桌上的茶杯,眉眼一彎,轉而笑道,“丫頭,你的名字不錯。”
桃紅色的人兒一愣,呆呆地看著那個淡雅靜謐的女子,忘了答話。
蘇棠直立起身,絲織雪白的衣擺擦過圓桌的邊際,走到呆住的人兒麵前,伸出一隻手舉到那人頭頂,似撚起什麽東西,略俯身,輕輕一笑,“丫頭,可我還是喜歡叫你丫頭。”
小荷看著放大在眼前的臉,明眸皓齒,笑麵如靨,漆黑如墨的長發垂於胸前,周身恍然散著一層光芒,柔和卻不刺眼,紋路分明的掌心上放著一片梨花瓣。她怔住呼吸,微紅了臉龐,“小姐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
“那麽丫頭,你告訴我,這是哪裏?”蘇棠轉身走至窗邊,將手掌傾下,那一片花瓣,就晃晃悠悠的飄落草叢間,找不到痕跡。
小荷猶豫了一下,瞥了眼門邊,似在心裏糾結了一番,咬牙抬首,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蘇棠,“回小姐,這是太子府。”
太子府?怎麽會在太子府,誰帶自己來的?蘇棠隨即捏了捏手心,看來有必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丫頭,是誰送我來的,你清楚嗎?”
“奴婢不知,奴婢來的時候,小姐就已經躺在床上了。當時主管吩咐奴婢來照顧小姐,奴婢到的時候,小姐屋內已無人了,所以奴婢並不清楚小姐是何人送來的。”小荷把她知道的全都說了,對著這位姑娘,她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她就是覺得不能隱瞞,最好還是說了。
她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當她是什麽?池中物,甕中鱉?隨心所欲的帶來帶去?就算是太子又怎麽樣,皇帝老子來也是一樣!蘇棠放鬆顰緊的柳眉,淡淡一笑,“丫頭,我餓了,叫你們府上那些個頂好的廚子替我做桌好的,咱們好好吃一頓。”
三月底的天,夾帶著些些涼意,卻不似剛入春時融雪般的刺骨,四月三伏天的氣溫開始回升。小荷望著站在窗前娉婷玉立的人兒,梨花似雪,美人如畫,豔過暖日的笑顏,仿佛觸了心底最深處的靈魂,喚醒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