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離亭還有幾步路的時候,蘇棠聽到裏麵的人兒正在打趣,笑得歡心。猶豫著是要上去呢還是等著呢,就聽到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響起。
“公子,既然來了何不進來,莫不是有偷窺之好?”話中帶著絲絲不滿。
你當我不想進來啊,我是怕撞著什麽不好的畫麵,長針眼罷了。“素問蘭鳶小姐才華橫溢,今日在下不才,誤打誤撞破了蘭鳶小姐的燈謎。”蘇棠故意頓了頓,意味深長的接著,“如今不來也來了,不想擾了這位小姐的興致,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亭裏傳來男子的輕笑,女子一惱,當著男子的麵也不好發作,悶悶的發問,“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不是蘭鳶的?”
“很簡單啊,我是用猜的。”蘇棠無視女子的怒氣,反而對男子的聲音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如果她沒看錯,就是剛剛第一個答對的紫衣男子。
“猜的?”女子看著身邊的男子笑意漸濃,對答話之人更是厭煩。“如何猜?總要有個猜法吧。”
喲,杠上了是吧。“其實我本不知道你不是蘭鳶小姐,畢竟我連她的麵都沒見過。”蘇棠稍稍轉身,對著亭子,像看亭旁的池子,又像心不在焉,“但聽聞蘭鳶小姐喜蘭,人靜美如畫,不愛聒噪,而我在十步之外就聽到你的笑聲,當然也有可能是我誤聽人言。後來我看到你衣服上繡的牡丹圖,覺得種滿一園蘭花的女子又怎會穿其他花類的衣裳呢?再者托你的福,我不小心聽到你說,蘭花的味太大了。這才知道你不是蘭鳶,也是在下的運氣,沒有丟臉認錯人。”
一席話說的在情理,讓那女子一時間語塞。
“隻是在下猜對了燈謎,進了蘭園,按理說也是蘭鳶小姐的座上客吧,那這位小姐你又是以什麽樣的身份來質問我呢?”蘇棠一眨眼,剔透的流光在琥珀色的眸子裏一閃而過,狡黠得像一隻狐狸。
言下之意就是主人是蘭鳶,有她什麽事啊,人家的客人就算罵也輪不到她啊。女子咬著下唇,默不作聲看向男子,紫袍男子倒是笑臉盈盈,全然無視身邊女子委屈的模樣。
“站了許久,怕是菜都要涼掉了,何不進來,讓她給你倒一杯酒,以示賠罪呢?”男子手握一隻酒杯,輕輕搖晃於眼前,性感沙啞的嗓音帶著絲絲戲謔,看向亭外的人兒。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賞那些菜一個麵子。”蘇棠強忍心中的笑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緩緩走進亭中。
撩起白紗,石桌上擺滿了各種菜式,亭頂垂掛了一盞琉璃燈,柔滑的光線鋪滿整個亭間,恍然而過的流蘇,隨風而動,影影綽綽間,那紫袍男子和紅衣女子相依而坐,露骨的風流彌留在空氣裏,夾雜著酒香。
狹長的丹鳳眼迷離著點點燈火,挺立的鼻梁下,微抿的薄唇泛著光澤的嫣紅。襟前的衣領隨意的敞開,露出一大片玉質般的肌膚,細膩柔滑,精致的鎖骨上落了幾滴水珠,紮於腦後的長發有些淩亂,一半的臉龐隱於暗處,嘴角微微上揚,神秘又妖嬈,竟比女人還要媚上幾分,卻不似女子般嬌弱,看得蘇棠不由一陣感歎,這是男的女的啊?
“不知如何稱呼?”紫袍男子略抬首,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白皙的長頸又順下幾絲水痕,身旁的紅衣女子眼中毫不掩飾的愛意,和對自己濃濃的敵意,倒叫她不明所以了,蘇棠一陣苦笑,晃晃頭對上男子的視線。
“蘇。”她徑自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白瓷玉壺,自酌一杯,晃著酒杯,舉於鼻端,濃烈的花香氣,刺激著蘇棠的神經,等不及就淺嚐一口。
“好酒,好酒。”舌尖殘留著一點杏花味,甘醇香甜的口感充斥整個喉腔,還帶有淡淡的薄荷涼。陳年佳釀,人醒七分醉,醉神的香,醉人的酒。
池鳳漓安靜地看著眼前的人兒,若有所思的用手指卷起胸前的長發,神情妖魅,仿佛黑夜中開得最盛的馬蹄蓮,散發出來的顏色,能照亮整個夜空,美得讓人心碎。
“公子若是喜歡,不如多飲幾杯。”如同夜鶯般輕靈的聲音,忽如泉水清涼,湧進心裏,蘇棠扭頭看去。
一白衣女子站在亭外,風揚起白紗,蘇棠恍然一眼,以為是錯覺,再一看。那女子容色絕美,淡掃娥眉眼含春,滿頭的垂簪,白色的羅衣長褂上繡著蘭花,包裹著嬌軀玉體,她折纖腰以微步,皓腕呈於紗袖,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在燈火的散射下熠熠生輝,淡然自若,人如蘭花,清逸脫俗。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想必就是說這女子的吧,若是笑起來,說不定連自己都要迷上她了,蘇棠捋了捋發,又酌滿酒杯。
“蘭鳶小姐若是舍得,就將這園中最好的杏花酒贈與在下吧,如何?”蘇棠轉身盯著杯中的酒,突然生出如此念頭,才有了這一問。
蘭鳶微愣,輕輕一笑,抬起手中的絲帕,隻見守在一旁的丫鬟走上前,附耳在她跟前,不一會兒就離開。
“公子果然好眼光,一開口就要走了蘭鳶姐姐的心頭愛啊。”紅衣女子終於開口,明顯的不善。
“雲兒,休得無禮。”蘭鳶這時已進到亭中,坐到名叫雲兒的紅衣女子身側,語氣毫無波瀾。
“本來就是嘛,姐姐這可是你親手釀的啊,平時都舍不得喝呢,幹嘛送他啊。”雲兒拉著蘭鳶的手,怒氣衝衝地瞪著蘇棠。
“暖氣潛催次第春,梅花已謝杏花新。半開半落閑園裏,何異榮枯世上人?”蘇棠把玩著酒杯,正想著要用什麽理由,忽然就憶起唐代詩人羅隱的《杏花》,便就信手拈來。
“半開半落閑園裏,何異榮枯世上人……”蘭鳶喃喃自語,美眸中泛著種種思緒,像入了沉思,多了份寂寥。
池鳳漓指尖一頓,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不出心中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