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親人仇人(加更-謝初夏)
一道勁裝黑影迅速跑過燈影下的扶蘇,往西苑躍去,不多時便進了那道敞開的院門,與門口靠著牆壁的同樣勁裝打扮的男子低聲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鍾淮看了看依舊燈火輝煌,卻帶了些吵雜的東麵,眉間帶了些擔憂。想起方才那侍衛說小丫頭受傷了,形容得滿麵都是血,想到那個場景,眉峰便皺得跟緊。
小丫頭平日也是護主護慣了的,看看今日的架勢也不怕,就這樣一頭撞上去,若是劉連香一點都不顧忌著柒然,她是沒人護著的。
越想心越是不安,大半夜的卻又不能自己出去,看了看依舊黑燈瞎火的房間,鍾淮不知不覺的便在門口走動了起來。
早年當質子之時,梓歸璃便每日過著心驚膽戰的日子,若不是身邊有鍾淮護著,後來又有九公主弧鳶護著,他早在當年那場中毒事件,或是那次狩獵中死去了。所以如今的梓歸璃,夜間都睡不著,總會在白天時小覷一會,晚上或是批著折子,或是看書。今日他卻是出奇的反常,熄燈去歇息了。
外麵的動靜,梓歸璃自然知道,透過屏風,還能看到鍾淮來來回回的身影,他半睜著眼看了一會,也不見對方消停,便翻身起來,靠在了床柱上。
“鍾淮,有事嗎?”
聽到梓歸璃的聲音傳來,鍾淮的身子一頓,便快速的推門進去,低聲稟報著。
“公子,方才有人來報,劉連香去柒然姑娘房裏,並將人帶走了。”
梓歸璃示意他去點燈,自己披了件外衣起身,淡聲道:“什麽時候的事。”
“就剛剛。”
“派人跟著。”梓歸璃就著那燈光,拿了桌上一個折子看了起來,頭都不抬的吩咐道。
“公子,我們不阻止嗎?”鍾淮手中的燈微微傾斜了下,燭淚落在手上,帶出一堆紅色。
梓歸璃抬頭,看著鍾淮明顯比平日焦急幾分的神色,便多問了一句:“為何要阻止?”
“公子不是對柒然……”鍾淮看著梓歸璃冷下去的眼神,不禁趕緊住口,不再說下去。如今的主子心思越來越難懂,鍾淮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也無法猜透。
不等梓歸璃揮手讓他退下,他便自己先告退了出去。若是不能阻止柒然與小丫頭跟著劉連香去平定府,派人跟著暗中保護,也是可以的。
柒然是被劉連香八抬大轎給抬進了平定王府,知道的人都知道她是被劍壓著脖子上的轎,不知道的還以為王爺將人給抬了進府,從此紫蘇樓不再有柒然姑娘。
劉連香也不對人解釋,隻吩咐將人從側門抬了進去,然後安排她住進了一個獨立三進的小院子,院子倒是也挺寬敞的,還有一個小湖架橋,湖邊的柳樹雖不是很高大,但也有了南方的流線柔軟的姿態。
小丫頭的傷口處理了下,隻額頭有些破皮,已經不那麽磣人在,隻柒然看了還會蹙眉,有些心疼這個一根筋的小丫頭。人雖小小的,做事也毛毛躁躁的,但貴在忠心踏實,看著她,柒然會想起前世時跟在她身邊的水秦,當年也是這樣一個小姑娘,卻跟著她南征北戰,也帶了點男兒不服輸的性子,也因著這性子,才會枉死了。
她又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了前世的潭子中,眼中帶著些空茫,小丫頭端著洗漱用品進來,一見她這個模樣,還以為她在擔憂了,趕緊放下東西上前安撫道:“小姐,公子不會讓我們有事的,你先別著急。”
柒然淡笑搖搖頭,“我累了,想先休息。”
柒然不說,小丫頭也不好說什麽,趕緊又去將洗漱的水盆端來,服侍她洗漱後,便去外間收拾了下,也睡了。
柒然在平定王爺,吃穿用度倒是與一般王府家小姐夫人的用度無二,這表麵就說王府待客熱情,暗地裏那些丫鬟小廝的免不了有個閑言閑語,柒然倒是沒什麽,耳不聽眼不見的,就照顧她的小丫頭去廚房拿些柒然平日裏吃習慣的吃食,卻是會被譏諷幾句,她聽著別人說柒然的壞話,心裏便發堵。
回來跟柒然說了,小樣的就是委屈得雙眼發紅,小嘴嘟得老高,她家小姐也隻是淡淡一笑,無可無不可的道:“別人愛說什麽便說什麽去吧。”
柒然也不是無事可幹,劉連香不知在何處請了一個異國戲團過來,女子個個都高挑細白的,身姿婀娜,卻是都扔給了她讓她帶著排練個新舞,她也就欣然應了。
三日之後,劉連香的三十二歲生辰宴會到了,滿朝文武中京都在職的都來道賀,這自然是賓客滿座。柒然被安排作為壓軸出場,在一個偏殿中有休息的房間,隻用個山水屏風給隔開,外廳的情況裏頭大致都能知道,也能看到那些華服官人內眷走動的身影。
“太子駕到!”
一聲尖利高喝,將陷入沉思的柒然拉回神,隻看到一個一身金黃七龍袍的六七歲小童在眾人的簇擁下,邁步進來了。
柒然起身,撩起一旁的垂幕,打量著那個衣著華麗尊貴的小孩。那清秀的眉眼,倒是與弧蕪有幾分神似,卻沒那人的陰鬱,帶著孩童的天真純淨,讓人看了心喜。
弧琮(cong),弧琮(cong)……
心中默默念著那小童的名字,看著他舉手投足間,比平常人家的小孩多了幾分貴氣雍容,以及無形間養成的霸氣。
曾經的她,也是這樣走來的,如今再看著那小孩,卻是彷如隔世。按理說,他的父皇她的皇弟,將她當成祭品釘死在祭台上,本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小孩有什麽罪?要承擔大人間的過錯?
柒然死死掰著門檻的手,都有些發青發紫了,外頭跪倒了一片問安的大臣,那個半人高的小孩就這樣接受著他們的跪拜。真心?假意?全都隻是臣服在皇權之下罷了,若是當那人某一天也如曾經的她那般,被從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了下來,一切的俯首稱臣,也隻不過是水月鏡花,徒留一個笑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