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奈何緣淺
一襲嫣紅衣衫悄然在跪拜的人群中站立起來。
是南星。她之前雖然一直未曾獲封後位，但已經是妖宮之中品階最高的妃子，所以正室用的大紅她也不避諱的用著。可是從今天開始，她卻隻能用妾室所用的嫣紅——紅狼一族驕傲的公主，從今時今日開始，要淪為一介側室。
這不是她能夠忍受的，更不是紅狼一族能夠忍受的。這是一個未簽訂的契約，流焰默認了，他再想反悔，整個朝野已經不會再給他這樣的機會了。
一個王一旦有了軟肋有了心，那就注定是一種背叛，對理性和利益的背叛。更為明顯的，是對他後宮所有妃子的背叛。
流焰將懷中的人護的更緊，他已經敏銳的感覺到了空氣中即將爆發的暴力因子。紅狼一族居然會選在這個時候動手，確實讓他始料未及。
片刻的沉默之後，原本跪在地上的十幾個人中又有幾個紛紛站立起來。他們在流焰跟前沒有半分低眉順眼的自覺，而是驕傲的高昂著頭，露出那一雙紅狼一族特有的紅眉。
站在人群中央的南星低低開口，卻仍舊是自矜著沒有流露出一丁點怨婦的表情，語氣雲淡風輕的像在詢問一件完全與己無關的事情：
“臣妾想問王上要一個解釋。”
流焰已經沒有心情跟她多話，隻沉默著不出聲，南星見狀，嘴角祭出一抹淺笑，略略高聲道：“臣妾想問王上，臣妾身為紅狼一族公主，又為王上操持這後宮近千年，為何此時卻要屈就與一個人類之下，成為一介側室？”
流焰冷笑一聲，顯然是沒有打算回答。他墨綠色的眼睛已經緊緊的盯住了一個方向，此時場中的南星不管說什麽都已經無法動搖他的目光了。
紅狼一族的首領，南星的哥哥，南天。
他站在人群中邪魅一笑，與南星五分相似的麵龐中寫滿了血腥的掠奪之意。他朗聲道：
“好久不見。”
說罷飛身而起，在眾目睽睽之下竟落在了祭台之上，與流焰平視。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千眠身上逡巡了一番，才道：“紅狼公主雖然粗笨，可是也怪我眼拙，竟看不出半點這姑娘哪點勝過舍妹。”
“還是……”他又滿是諷刺的看向流焰，唇角的笑幾乎惡劣的要結成刺：“因為這個孩子的原因？可是一介肉體飯胎竟然能懷有妖界子嗣，倒當真要讓在下懷疑，堂堂妖王殿下的血統是否也不純了。”
千眠仰視著體格健碩的紅狼之王，臉上的表情盡是冷的：“本宮到妖界的時間雖短，但是也知道妖界子民皆信奉王上，閣下如此這般，到也叫在下懷疑你是不是妖族子民了呢。”
南天冷笑一聲，居高臨下的瞥了她一眼，神情倨傲的像是給她一個眼神都是賞賜。
“本王不屑於跟一介人類說話。”
千眠不客氣的回敬：“原來真的隻是妖界子民能問心無愧的跟本宮說話。”
“你！”南天被激怒，挑著眉狠狠的瞪了千眠一眼，可片刻後就反應過來，目光直直的朝著流焰去了，似是諷刺似是嘲笑：“妖界之王竟能看上這種貨色。王上，我此時還這樣稱你一句，你到底對南星不滿在哪兒？她為你操持這後宮近千年，哪一點配不上妖後的名分？”
“並無不妥。”流焰平靜答道：“隻是本尊不想而已。”
台下的南星忽然咬緊了嘴唇，袖中的手也握緊了，旁邊的朱顏見狀，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心問道：“南星姐姐，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南天哥哥上了祭台？紅狼一族……”
“紅狼一族，不會再是以前的紅狼一族。”南星鬆開咬的泛白的嘴唇，狀似出神的盯著祭台，卻最終隻留下這樣一句話給朱顏，便翩然落到了祭台上。
“臣妾，參見王上，王上長樂無極。”她施施然的行禮，一襲嫣紅的裙裾在風中飄逸，青絲被風掠過，露出她白皙如玉的脖頸，在此時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顯得格外淒美。
“星兒你這是做什麽？他哪裏值得你拜了？”流焰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的南天便急匆匆的過去扶起了南星，臉上有幾絲不安掠過。
南星被他扶著，卻是遲遲不肯起身，隻一味低著頭道：“王上沒有叫臣妾起身，臣妾萬不敢妄動。”
南天聽她這樣說，臉上的表情更加的怪異，但也隻好鬆開了自己的手轉去看著流焰，眸中的危險意味濃重。
“起身吧。”流焰道。
“謝王上。”南星直起身子來，竟然是直直的看向了千眠的方向。不過很快的她便收回了目光，但是再開口時卻還是朝著千眠去的：“金姑娘，你的封後大典還沒有完成，這一句長樂無極，終究還是被我說出了口。”
聽她措辭和語氣都異於平常，南天和流焰都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她，可是她卻像是沒看見一般，隻伸伸手撫了撫左臂，似乎是抹去了那上麵的灰塵，姿態高雅而不容侵犯。
“柔妃娘娘此話何解？”千眠亦有些不解的看著她。她該知道，紅狼一族今日起事，無論成敗，總歸她這個柔妃娘娘是當不成了，又何必在現在跟她計較名分的事？
“無他。”南星轉頭看向她，眸子中竟然滿是溫和，但是隨著她的話語，她眸中的冰冷便一點一點的顯露出來，等到說完這句話時，那些平素在她身上絕對見不到的冰冷便已經像是一叢一叢的冰錐，紮透了她向來和煦的外表。
“隻是本宮想讓你知道，即使王上傾心與你，願意將我等了千年的妖後之位雙手奉上，你終歸替代不了我。”
她對這個人類女子滔天的恨意，在今天完完全全的攤開來，展現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麵前。她要撕開作為紅狼公主、作為王上最信賴的柔妃娘娘的所有溫和假象，讓他們知道，她有多恨！
“星兒莫要氣憤。”一旁的南天見妹妹行為反常，隻當她是被流焰跟千眠氣昏了頭腦，因此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放心，今日事成之後，哥哥定當為你在妖界尋一個懂得珍惜你的如意郎君。如今不必多說。”說著就要伸手召喚手下，卻不料南星一把將他的胳膊扯下。
紅狼一族已在妖宮之中埋伏數萬精兵，宮中的禦林軍也已經被南星以各種借口撤去大半。此次逼宮，紅狼一族算得上做了萬全的準備，幾乎將整個妖宮全換上了親信，準備讓流焰插翅難逃。但是做到這種地步，他們的心中還是不免惴惴不安，畢竟他們要麵對的是妖界力量最為強大的兩個人——流焰與問月。妖族是天生力量壓製的種群，當雙方力量相差懸殊的時候，強者甚至不必動手，隻用氣勢壓製便可使弱者落荒而逃。此時流焰與問月都已經防備了起來，就算力量在妖族算的上是上等的南天，也不免有些不安起來，因此打算早早動手。
“哥哥且聽我把話說完。”可是南星卻將南天的胳膊扯了下來，眼神中略有祈求的意味。南天猶豫的看了她一刻，終究是妥協的放下了手，道：“也好，讓我們的妖王大人，多享受一刻這封後大典。”
最後的目光還是冷冷的投擲在了流焰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可是這樣的眼神，不管是流焰還是千眠，都是毫不在意的。上位者站在風口浪尖，早就習慣那些宵小之輩的嫉妒和嘲諷，隨他們去，這是強大者的象征，他們甘之如飴。
南星抬頭恰好也看到這樣一幕，不由扯出一抹苦笑。這兩人之間，她最不能相比的，就是這為王者的氣質了吧。雖然她幼時亦是紅狼一族的掌上明珠，嫁予流焰後又一直身居高位，可是那種氣質，不是為王者根本無法粉飾出來。
“王上還記得嗎？你封我為妃那日，說過什麽？”
南星幽幽的開口，神情茫然的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可是眼神卻是清醒到發亮，充滿希冀的盯著流焰。
“若無意外，日後便是你我帝後相稱。”
流焰輕輕應道。
“可是如今，這個意外出現了，是不是？”南星問話的表情帶著點小女孩因為得不到糖果而天真的失落，大眼睛忽閃著，又輕輕的笑出聲，露出一點整齊的牙齒來：“可是我卻以為，這個意外永沒有出現的那一天呢。”
“此去人間，是王上的劫，又何嚐不是我的？她在意的不是這妖後名分，王上以為我就當真在意嗎？”由失落轉為有些激烈的反問，南星的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哀傷：“若是沒有這個意外發生，我所求的不過就是能夠永生永世陪在王上身邊罷了！隻要你還沒有心，我自信沒有任何一個女子能超越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我用七百年來堆砌這個位置，如今，如今……”
南星連說兩個如今，情緒熬紅了眼睛，似乎越發難以控製，可是她隻重複這兩個字，卻終究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到最後隻緩緩地低下了頭去，似是自嘲一般的低喃道：“到底是我與郎君，緣分不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