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去留
果然在到了奇緋宮門口的時候,銀曜看到了抬步正準備進去的擎蒼。他麵上一向沒有什麽表情,此刻見了他,也隻是淡淡的躬身行禮:
“微臣參見虎王。”
擎蒼看見他仿佛並不驚訝,隻是挑挑眉道:“起來吧。”停了一會兒,又問道:“你又來看她?”
銀曜本來是要直接進去的,聽了他的話也隻好停下,正正經經的避開他的問題,回答道:“奉王上之命。”
“哈?”擎蒼繞到他麵前,臉上的表情像是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王上什麽時候會關心這個人類的死活?”
“金姑娘之前,曾是王上的寵妃。”
“寵妃?”擎蒼的表情有些諷刺:“這兩個字指的是她做澄妃的時候,還是做金美人的時候?”
銀曜聽出他話中的挑釁意味,低了頭不再回答。過了半刻,才道:“王上有令,還請王爺不要為難屬下。”
“你這話說的可有意思極了。”擎蒼道:“本王不曾攔著你,隻不過問你兩句話,怎麽就成了為難你了?這次平亂之事還多虧了這位寵妃,本王又怎麽會為難你這個使者呢?”
“那屬下便先行進去,也好早些向王上複命。”銀曜再次拱手行禮,抬腿就要邁進。誰知剛走了幾步又聽擎蒼在他身後冷冷的道:“王上可是得了一個甘願為他舍命的人呢。”
銀曜的步子頓了頓,卻沒有停。
到了內室,銀曜便看見坐在神台前閉目養神的問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也並不亂看別的地方:“臣參見祭司。王上讓屬下來看看金姑娘的恢複狀況。”
問月慢慢的睜開眼睛:“這次,是王上叫你來的嗎?”
銀曜神色一變,局促起來。但仍舊是維持著行禮的姿勢沒有亂動。
問月也不再追問,隻是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旁邊的一處床榻前。神台周圍本沒有東西的,此刻卻加了一張床,還被罩了一層厚厚的紗幔,在這莊嚴的神聖的氛圍中加了一絲旖旎的味道。
“她的魂靈因為受到重擊已經離開了身體,此刻我用這神台的陽氣鎮住她剩下的魂魄,才能保得她肉身不腐爛。”
銀曜也直起身來看了那床帳一眼。床帳朦朧,他隻能看到裏麵模模糊糊的輪廓,黑的發和白的臉。
“要讓魂魄歸體,一是靈魂自願,而是肉體召喚。”問月接著道。
千眠的肉體保存的很是完好,那麽……就是她的靈魂不願意回來了?銀曜看著床帳之中那個朦朦朧朧的人影,隻覺得不可置信。這個為了王上的安危甘心置自己生死於不顧的人類,怎麽會不想回來呢?
“她在人間可是時時刻刻都想著回來。”正在這時,虎王漫步而進,解答了銀曜的心中疑惑。而後對問月拱手示意了一下,待他點頭回應後便悠閑的走到那床帳跟前,很是隨意的用手指輕輕的把那厚厚的紗幔掀開,隻看了一眼便又關了上,回頭笑道:“隻不過有些人不想讓她回來罷了。”
銀曜聽聞這話心中一跳。他知道金姑娘盛寵一時,宮中後妃對她多有怨恨,可是又有誰能支配祭司的意思?莫非……
“是我。”
還不等他疑惑的眼神看向問月,問月卻已經自己承認了。他看著銀曜有些驚訝的神情,一字一句道:“人類本來就不該留在妖界的,尤其是留在王上身邊。”
“所以作為忠心耿耿的侍衛首領,你該知道如何回去回複王上了吧?”擎蒼玩鬧的神色忽然一變,帶上了三分威脅。他原本就是妖界中除了流焰外一等一的高手,此刻神情隻是認真了一些便讓銀曜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
“屬下知道。”銀曜拱拱手,但是抬起頭來,目光中還是隱隱帶了些探究的意思:“可是王上也讓屬下囑咐王爺一句,後宮是後妃們居住的地方,為避嫌還請王爺盡量……”
“是王上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是不讓本王隨隨便便進出後宮,還是不讓本王來這奇緋宮?”
擎蒼的眼睛瞪大了些,臉上的笑意收斂起來,語氣中已經有些質問的味道。
銀曜卻隻是毫無畏懼的抬起眼來:“請王爺避嫌。”
“那好,”擎蒼忽然笑了出來,但是那笑中也已經帶了危險的意味,他的眼神滑過床上的千眠,緩緩道:“本王確實是打算,在她死掉之後,帶她回去。”
這樣坦誠的擎蒼讓銀曜有些心驚,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作何回答,偏偏他在這時又是一句追問:“你可明白了?”
銀曜後退一步,仍舊是不做聲。問月卻皺著眉低吼了一句:“夠了。”
雖然常年居住在這沒有人煙的奇緋宮,但是作為祭司,就連擎蒼都要對問月退讓三分,因此他一插話,兩人便都收斂了劍拔弩張的氣勢,齊齊看向他。
“王爺,這奇緋宮是我居住的地方,王爺頻繁出入實在不妥。”問月先轉頭對上了擎蒼。
可擎蒼依舊隻是笑:“你是知道的我是為誰來的。”
問月略思索了一下,便轉去麵向了銀曜。
“作為王上千年的近身侍衛,你該知道王上身邊什麽該留什麽不該留。”問月道:“所以你該清楚回去以後要怎麽說。”
銀曜卻有些抵抗的退後一步:“屬下不知。”
問月稍稍歎出口氣來。這幾日銀曜常常在夜深人靜時來奇緋宮,在窗外靜靜的看一小會兒,雖然形跡已經掩蓋的很好,但是他又怎麽會不知?恐怕這個一直跟在流焰身邊的侍衛首領,在看到千眠三番兩次的敢為流焰去死之後,已經動了些不該有的心思吧。
“那你便照我說的去做。”問月道:“我幾日後會將她的身體送回人間,今日回去,你隻需告訴王上,金姑娘已死,讓他不用再關心,我會派人將她的遺體送回曙國。至於靈約的事情,我已經解決了。”
問月絮絮的交代了這許多,可是銀曜卻沒有要點頭應承的意思,隻是捏著袖中的拳頭。擎蒼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冷笑了一聲,卻在問月的眼神之下沒再說話。
“祭司。”似乎是被擎蒼的那聲輕笑刺激到,銀曜忽然抬起頭來,問道:“金姑娘隻是一個人類,而且絕對不會做危害王上的事情,為什麽不能讓她留在妖界呢?”
“王上已然對她關心,這就是她對王上最大的危害。”問月的語氣有些嚴肅,他稍稍皺起眉來:“在王上身邊近千年,你也該懂得,王上正是因為沒有心才能像這樣一往無前。王上是整個妖界的寄托,我不能讓他出任何意外。”問月頓了頓,又道:“況且,金姑娘再怎樣也隻是個人類,她百年之後王上仍舊是孤身一人,何必要讓王上白白為她費心呢?”
銀曜很少跟問月交流,更不用說能夠聽他說這樣一席話了。但是他知道,能讓祭司出麵解釋的事情,必然已經算的上是妖族的大事。他猶豫片刻,咬咬牙道:
“那祭司大人為何非要讓我去?”
“銀曜,看來你是完全被豬油蒙了心了。”旁邊的擎蒼冷笑一聲:“今日是王上派你來的,你又是他麵前最得力的侍衛首領,若不是你去,他又怎麽會相信?”
銀曜無言的低下頭去,麵上並看不出什麽來,隻是片刻之後,他忽然抬起頭來,看向重重床帳之中的千眠,而後眼神回到地麵,一字一句的道:
“屬下,謹遵聖使吩咐。”
問月鬆了口氣似的點了點頭。一直沒說話的擎蒼卻忽然道:“我若是要把她接到我的封地去,又怎麽樣呢?”
剛才看這兩人那個架勢,問月隻以為擎蒼是在說氣話,可是沒想到他確確實實的是存了那個心思。此刻他神色中的認真絕對不是假的。
可是擎蒼不是一直對朱顏有意,又怎麽會突然關注起了這個其貌不揚的人類?
一時間問月竟有些難解,隻得靜靜的望著擎蒼,等著他的理由。
擎蒼當然是看得懂問月的意思的,可是他隻是狡黠一笑:“隻是忽然對這個人類很感興趣而已。”
問月自然不信,可是除了這條他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來。擎蒼從上次為王之戰輸給流焰之後一直很是安分,甚至沒有流焰的傳召他都沒有進過京都。此刻這是……
“未防多生事端,金姑娘還是回人間比較好。”問月沉吟了一會兒,如此答道。
“會有什麽事端?”擎蒼依舊是諷刺的笑笑:“一個王上並不在意的人類,會有什麽事端?”
“不要忘了她與王上簽訂過靈約!”問月有些激動:“隻有現在她靈魂離體的時候,王上才會暫時感覺不到她的情況,若是將她的靈魂找回來了,王上又怎麽會不知道她還活著?”
“可是……”
“不必再多說。”擎蒼還想說些什麽,問月已經擺了擺手不再看他,向著銀曜道:“回去你便回複王上,放心,我不會將她留在妖界。”
銀曜又看了擎蒼一眼,卻是沒有再抬頭看一看床帳中的人,拱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