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砝碼
旁邊的侍女聞言趕忙把手裏一直捧著的盒子奉了上來，柔妃殷勤的站起身來去接。
她今天穿了一身嫩紅色的長袍，開口不小，但很好的掩住了胸前的春光，頭發隻是散散的在身後用一條帶子束了起來，看起來有些懶散，但是額間卻墜了一條紅水晶的墜子，襯得那原本就十分雍容的的眉目更是貴氣逼人。不過最惹眼的還要數她今日掛在耳朵上的那兩條長長的耳墜，用金線串起來的一黑一紅兩顆寶石本就夠惹眼的了，下麵偏又墜了一條紅色的絲絛，長長的幾乎要垂到腰間，不過也正是這兩條絲絛，將發式的懶散和吊墜的華貴都掩蓋了過去，隻讓人覺得她翩然若仙。
因著她起身的動作，她那兩條耳墜更是飛舞了起來。那兩顆墜在上方的寶石絲毫沒有影響到這對耳飾的靈動感，反而在絲絛飛舞的時候加進了閃閃的星光，簡直閃亮的如南天繁星。
柔妃捧了那食盒，才複又坐下，修長的玉手隻剛剛的碰上那食盒的蓋子，還未掀開，臉上卻先染了些小女兒的嬌俏之色：“本宮也是近日才試著做這些東西的，若是不好吃，金姑娘也不要嫌棄。”
千眠往身後的椅子上倚了倚，臉上勾起一抹慵懶的笑意：“哪兒能呢，能吃到柔妃娘娘親手做的東西，就已經是在下的福氣了。”
她這話說的恭維，可是姿態卻是十足十的高高在上，像是一個帝王在安然的接受愛妃的獻媚。是了，她原本就是帝王，這種手段就算隻在幾年前看過也是手到擒來。
跟往常一樣，千眠今天的打扮也是十分隨意，一頭長發在兩邊分別挽成了粽子形，用兩根橙黃色的、尾上分別墜了兩顆玉珠的緞帶紮了，任由那尾巴一直垂到臉龐，襯得原本就還有些稚嫩的臉龐更加幼嫩。身上的衣服也是最尋常的冬裝，繡花的對襟短襖。妖族的衣服要比她在人間見過的開放許多，有些甚至跟春夢閣裏麵表演的衣服差不了多少，在這種未到清明的天氣裏讓她還有些接受不了。
可是此刻她臉上那抹熟練的慵懶笑意，已經將她臉上的童稚和穿著的普通全數壓下。她隻是淡淡的坐在那裏，眉眼輕抬的看著柔妃，就已經將她那一身的華貴和靈動給壓製了下去。
不管多麽美的東西，存在的意義，不過就是為了向帝王獻媚而已。
柔妃顯然也有所察覺，臉上的嬌俏的神色有些凍住，不過還是將食盒裏的東西拿了出來，眉眼中依舊是笑，不過較之前已經收斂了許多。
“金姑娘客氣罷了，樣子有些笨呢。”
千眠抬眼一看，眉眼裏麵不自覺的添上些讚美的意思：“柔妃娘娘心靈手巧，實在不必過謙。做的實在是很好。”
盤子裏盛著的是各式各色的幾個小點，雖然數量較少，但是個個都是不一樣的，恐怕是樣樣做了一屜之後又挑了好的來了。看來這個柔妃果然是沉得住性子，大概是從流焰今天把她抱回澄亦殿之後就一直在做這些東西吧。
千眠捏起一塊綠豆糕，就著外麵的夕陽看了看，反手一下扔進嘴裏，咀嚼幾下又去拿茶來潤了潤口，舌尖上的味道好的非凡，讓她忍不住眯起了眼：“娘娘也嚐嚐吧，綠豆糕的甜味配起碧螺春來是一絕呢。”
柔妃聞言笑笑，將幾絲飛到前麵的亂發撥到腦後，這才也拿起另一塊綠豆糕吃了，細細品嚐了以後朝千眠點了點頭：“果真是好滋味呢，金姑娘果然是會享受的。”
“娘娘掌管後宮事務，自然是不像我這樣清閑的。”千眠一邊說話一邊又挑了一塊栗子糕往嘴裏塞。這個柔妃的手藝確實是好，甚至比曙光城裏那家頗負盛名的悅蝶軒還要好吃上幾分。自打她來了妖界還沒享受過這麽高的待遇呢，弄得她都有想要去柔妃的小廚房把她做廢了的那些偷回來吃的衝動了。
“金姑娘說笑了。本宮聽說，金姑娘此前也是一國之主，日理萬機，又怎麽會清閑呢。”柔妃卻不再對那些糕點有興趣，隻是又淺淺的抿了一口茶。
完了完了，還沒等我吃到第三塊你就發動攻勢，能不能讓我多吃幾塊啊……千眠懷著對這些糕點的無比不舍之心，四兩撥千斤的撥開柔妃的攻勢：“柔妃娘娘倒是消息靈通呢，隻不過在下在來妖界之前機已經退了位，現在隻是閑人一個。不過倒更是有些時間鑽研這些口腹之欲的東西了呢。”
誰知道這個柔妃忍了這麽多天要出什麽大招，她還是先多吃幾塊糕點比較重要，見招拆招最保險嚕。
“話是這樣說……不過畢竟是曾經呼風喚雨過的，這麽忽然清閑下來，金姑娘心裏也有些不好受吧。”柔妃果然是憋了這麽多天的，有些急躁。千眠還在嚼那一坨雲片糕，心下就大概知道她到底要幹什麽了，不過表麵上還是得裝傻，畢竟那塊豌豆黃看起來還不錯：“能力不夠自然是要讓賢咯，在下還是很清楚自己的分量的。”
喔，那塊豌豆黃看起來分量也不錯啊~
柔妃也看出千眠的注意力有些被那些糕點分散，有些不悅的提高了些聲音：“金姑娘太謙虛了，況且金姑娘才是曙國金氏的嫡子，位子就如此被人家霸占了，心中定有諸多不忿吧？本宮也不再拐彎抹角了，姑娘既然救了我王，妖族可以幫姑娘這個忙，讓姑娘重回王座。”
吃完了豌豆黃，要把罪惡的手伸向另一塊蘋果酥的千眠看了看柔妃的臉色，堪堪忍住了，可是臉上的笑還是沒什麽正經的：“娘娘有心了。但是當皇帝這種事還得是有能力者為先，我皇妹她既然是父皇親自挑選的人，定然也不會誤了曙國前途，就不勞煩娘娘掛心我們的家務事了。”
果真讓她猜著了。她這個被自己父皇從皇位上拽下來的背景實在是太容易被當做把柄了，不過她既沒有謀朝篡位的野心，也不想讓她父皇氣得暴斃，柔妃這個算盤算是打錯了。
聽出她話語之中的拒絕之意，柔妃的臉色有些難看了。她用了幾天來把這個人類調查清楚，原本以為那樣在位四年兢兢業業、又莫名其妙的被自己父皇從皇位上趕下來的人，一定會對那個位子有些執念的。現在看來，她的野心大概要更大。說不定……是整個妖界呢。
思及此，柔妃也不想多說什麽場麵話了，素手順了順耳邊的那串耳墜，笑意清減了幾分：“這話本宮以前也曾說過，但是恐怕當時金姑娘沒能明白過來……”微紅的眼睛下移，頗有些壓迫性對上她的：“金姑娘雖有恩於我王，但畢竟是個人類，呆在我妖族王宮裏總歸是不安全的。不如金姑娘……”
這一句“不安全”已經是帶了些威脅意味在裏頭，柔妃顯然是起了循循善誘的心思，卻不料被千眠忽然給打斷了。
“不必。”沒了糕點做引，千眠也沒了聽她把話說完的興致，更何況是這種說出來也沒有意義的話。她直起身來，臉上慵懶的笑意瞬間變得奸詐起來：“上次並不是在下沒有聽明白，在下也明明白白的給了娘娘答複，不過現在看來，柔妃娘娘應該是已經忘了，既是這樣，那麽在下就再說一次，柔妃娘娘可要聽好了。”
收斂了幾分臉上的笑意，千眠一字一句的道：“我在人間為長公主十三年，為皇四年，十七年來已經盡享人間榮華，此刻我來妖界，隻為求一顆真心。娘娘說我一介人類，呆在妖界未免不成體統，那麽我就給娘娘看看這體統。”
手指摸到領口的幾顆紐扣，慢悠悠的解開，然後將領口的衣服扯開，將那火焰紋身完完整整的露在柔妃麵前：“柔妃娘娘為妃近千年，應該認得這是你王的印記。是，我已與你王簽訂了靈約，他在百年之內都要為我所用！那麽，我以你們妖族之王的主人身份，是否可以留在妖界？是否可以入住後宮？是否可以保我這百年來在妖族後宮中的安全？”
一連三個問句，千眠臉上的表情也一下比一下嚴肅，到最後略有些童稚的臉龐已經完全沒了笑意，話語中也已經完全是質問的語氣，。
是，她此刻確實隻是妖族的一個異類，但是流焰的一句承諾抵得上所有後妃驕傲的資本。為妃近千年如何，足以成為妖族國母的地位又如何，這千年來，她還不是一直徘徊在流焰的心門之外。而她，現在已經堂堂正正的已經走了進來，那麽她就有這個資格在妖族後宮中自立。
一席話氣勢十足。饒是柔妃，也被她突然而來的發難弄得怔楞了半刻。她確實有能管理好整個後宮的能力，也自詡能成為一代賢後，但是麵對一個王者，一個站在權利頂端整整四年、在後宮的風雨中一步一步走來的王者，她是一點勝算也無的。
更重要的，整場賭局中唯一的砝碼，流焰的心，已經被她一人獨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