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隻是公主
捏著朱雀翎的手指緩緩收緊,藍綠色的光芒瞬間在這略顯狹小的空間中張揚起來。
千眠卻無心再管。
楚藏心。楚藏心竟然出現在了曙光!那個理應永遠活在畫中被她父皇追尋一世的傳說,竟然會去曙光!這代表什麽?在這二十年的分離之後,他終於有勇氣來麵對了嗎?那麽父皇呢?是不是已經找到他了?
腦海中感受不到疼痛,眼前緩緩浮現的,是她十四歲即位那年,一身便衣要離開曙光的父皇的背影,被大風吹得獵獵作響。
“父皇!”剛加冕而來的她還帶著略有些大的皇冠,忍了很久才沒讓自己哭出來。父皇不喜歡她哭,父皇說要當好一個皇帝是不該有那麽多眼淚的。
可是那天父皇的背影實在是太輕鬆了,輕鬆到讓她真切的認識到,自己和這座皇宮一樣,原來都隻不過是用來束縛他的牢籠而已。
“父皇,你,你還會回來嗎?”當做被風吹出了鼻涕,她很大聲的抽了抽鼻子。
三十幾歲的男人的背影輕快的像是要展翅飛起來,但是他沒有回頭,隻是始終眺望著宮外的天空,已經夾雜上幾絲白霜的頭發在背後張狂的舞著。
“也許吧,”但是男人很好心情的回答了她的問題,也許他也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能跟自己所謂的“女兒”說話的機會了,聲音裏竟然很少的沒有嫌惡和冷酷。
“如果我找到了他,他也願意跟我回來的話。或許他會想見千影。”
千眠又使勁抽了抽鼻子,很認真很認真的看著自己父皇的背影,大聲喊道:“父皇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哥哥的!”
這個男人在她登基儀式的時候已經籌備好了一切,也去跟他唯一的兒子道了別,可是獨獨忘了她。不,或許是他根本就沒想到也跟她道個別什麽的,她算什麽?一個替他的兒子受後宮女人的嫉妒、替他受王冠束縛的他的“長公主”而已。
可是她還想見他。於是她從祭台上下來就一路小跑來見他,半路上被過長的裙擺絆倒了好多次,身邊沒有一個人來扶她,她就一個人爬起來再跑。手心和膝蓋都火辣辣的疼,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哭。
父皇不喜歡她跌倒,也不喜歡她隨便哭鼻子,更不喜歡她可憐兮兮的樣子。
因為他要的是一個能替他守住曙國江山的王者,而不是一個女兒。所以她可以是他最疼愛的“長公主”,卻永遠不會是他的掌上明珠。
“你當然應該保護好千影。”男人稍稍偏了偏頭,那雙總是冷冷的看著她的眼睛此刻有些她所看不懂的情愫,他輕聲道:“你該知道,你母後是用這個理由才讓你活下來的。我還是會在某個地方看著你,若是你沒有那個能力保護千影和這座江山,我還是會找人換掉你。”
剛剛穿上的龍袍有些破損,千眠把自己受傷的膝蓋往身後藏了藏。
她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才能夠來到這個世界。可是那時候她還以為……以為……父皇畢竟也是她的爹親,現在他要走了,起碼會對她這個替他承擔了所有桎梏的“女兒”有一點關心。
這四年過去,很多事情她都已經不再幻想,尤其是在前幾天知道自己真的可以被徹徹底底換掉之後。
可是現在這又是怎麽回事?楚藏心……怎麽會去曙光的?他去哪裏又是要做什麽?去看看哥哥嗎?他……
“我已經把他暫且留在了丞相府。但是我看他像是什麽都不知情,還在打聽先皇的消息呢。”沈昌臨看著她的臉色一點一點的變化,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把話說早了些。
“我……我……”被沈昌臨的話從自己的幻想中拉了回來,千眠蒼白著一張臉,張口想要說話,可是腦海中早已亂成一片,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腦子裏全是做長公主的日子。父皇的威脅和母後的不管不問,太傅每天布置下來的繁重課業,還有在後妃中間鬧得雞飛狗跳,拉著哥哥的手一路竄來竄去的日子……
“沒關係的,主子。”沈昌臨的臉透過青霧看過來很是讓人安心,他道:“你暫且就待在妖界吧,我會盡量打聽一下他的想法。”
胡亂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自己又說了什麽,手忙腳亂的關掉了朱雀翎,躺在床上看著帷帳不停的出神。好一會兒,有一隻大手上來碰了碰她的臉,很是小心翼翼的動作。
“阿雪。流焰。”千眠眼睛都沒轉,仍舊是看著床帳,喃喃自語的吐出這兩個名字來,也不像是在叫他。流焰聽得奇怪,幹脆先爬上床去躺在她身邊,大手蹭了蹭她的臉頰。
“眠,你怎麽了?”
“沒什麽。”千眠仍舊是沒有動作,隻是有些僵硬的躺在床上任由他一點一點撫摸她的臉。流焰看她這樣子有些奇怪,可也隻能是老老實實的守在她身邊慢慢的蹭著她的臉。
“阿雪,”沒想到她卻自己開了口,忽然翻了身起來,眼睛有些急切的盯著他:“你的後妃們之前為什麽說我不能給你生孩子?”
“嗯……這個我記得,問月說過。他說人妖體內所蘊含的氣不同,人類的凡胎肉體一般不能孕育妖界之子,對母體的損害太大。”流焰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才慢慢的把話說明白了,千眠卻又接著問道:“那妖可以為人類生孩子嗎?”
“這個……”流焰又認真的想了想,答道:“好像是可以的,但是幾率一樣很小,因為受孕很困難。”
“這樣啊……”千眠的眼睛又慢慢的合了起來,萎頓在床上好一會兒,又忽然起來找了枕頭躺了上去,再然後就是仔仔細細的給自己把被子蓋好了。
“喂……”流焰有些哭笑不得的在她身後看著她的一係列動作,也不等她回答了,直接自己掀開她的被窩鑽了進去,再次從身後把她抱住,把嘴唇在她的脖頸上擦了擦:“明天眠不要窩在屋子裏了,跟我出去玩玩好不好?”
沒有回答。流焰仔細聽了聽她的呼吸,覺得雖然有些沉但是也不像是睡著了,正要沮喪的回去好好睡覺,懷中的人又開始扭啊扭的,好不容易在他的懷抱裏翻了個身兒,從頭到尾眼睛還是閉著,等到把腦袋都埋進了他的胸膛才悶悶的出了聲:“好啊,我也早想出去走走了。可是你要保護好我啊,我一個白白香香的人類在妖界大路上走實在太危險了。”
“嗯嗯,放心放心。”流焰笑的尖牙不見眼,把人抱緊了又把被子好好的掖了掖,點頭點的整個床都在晃:“我很厲害的啊,一定會好好的保護眠的。”
“那好,現在就閉嘴吧,我睡覺了。”
千眠摸索著把手伸上去,點了點流焰的唇,然後又老老實實的環在他的背上。
呼吸漸漸重了起來。
沒關係,沒關係的。千眠悶悶的扯出一個笑來給自己,就算自己現在不是安澄長公主,也不是金千眠不是四代曙皇不是父皇所承認的女兒,起碼她現在還有一個無法抹殺的身份,她還是這個小妖怪的主人,還是現在妖族後宮的女妖怪們憋著勁兒要打的禍水,鎖骨上的那朵火焰,看來要比自己臉上的紋身要更保險一點。
如果這家夥敢拋棄她,她就要用靈約懲罰他!
青白的指節活動幾下,指尖忽然竄起一叢火焰,在操縱者的意念之下,直直的撲向懸在半空中的一個紙人。
隻聽一聲輕微的爆炸聲,薄薄的一張紙片竟然迸發出直衝屋頂的火焰,映紅了操縱者的半邊臉頰,微眯的眼睛中含著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火焰漸漸的熄滅,隻剩一點灰燼慢慢的飄落地上。手指的起勢也收了回來,流景輕輕的呼出一口氣,臉上的氣色頹然青白幾分,他死命的咬著唇,似乎在拚命忍耐著什麽,過了好一會兒,仍是沒有忍住,忽然身體前傾,赫然噴出一口鮮血來。
在那一瞬間,他眼眸中竟然迸發出衝天的藍光來!平時他的眼眸顏色是很平常的黑色,隻有妖力受到波動的時候才會顯現出眼眸本身的顏色來。果然,一口血噴出之後,流景狀似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胸口,快速盤膝坐下開始給自己調息,幾輪運功下來,才緩緩的散去了功力,睜開眼睛,眸中卻依然殘留著點點的藍光。
“嗬。”他輕笑一聲,伸手摸去殘留在唇上的溫熱,將那點鮮紅碾碎在指腹上。唇因為沾染過血液而顯得更加鮮紅,襯著隱隱發著藍光的眼睛,當真是詭異的如同鬼怪。
還好,那刺客應該已經暴斃在天牢裏了。
剛才那紙人便是那刺客的真身,是他用自身功力幻化出來的一個幻想,它能運用他所有的招式,攻擊力十分強悍,可是因為自身的行動全部依賴於那張紙和流景的一口氣,禁不起一點打擊。千眠的那一下對於正常妖怪都是致命傷,可是他為了不讓人懷疑,生生的用自己的真氣撐了幾天。已經凝聚了他不少真氣的東西此刻被摧毀,自然對他本體也是不小的傷害。
隻是……沒想到救了他的王兄的,竟然會是那個人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