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無法隱瞞
千眠逃出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升的挺高了。
出了院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往哪兒走，隻是在心裏反複的警告自己不能回頭。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走了多遠，聽見不遠處鼎沸的人聲才踉蹌了一下停了步子，似乎是清醒了過來。
還是忍不住的回頭看了一眼。縱然她知道那個小小的院落已經完完全全消失在她的視野裏了。
從一片空茫中收回視線，緩緩地轉過身來，千眠眯著眼看向前麵的集市，告誡自己打起精神來。
要給小六買口棺材，再把他好好的葬了。自己身上的錢還是夠用的，暫時不需要動用天寶印章，萬一雙明國的人不死心還待在城裏，動用天寶印章就會很麻煩。然後……
又是一陣暈眩襲來，千眠不穩的搖晃了幾下，混亂中抓住了旁邊的一堆野草，使勁甩了甩腦袋才讓自己精神了一點。
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她，她要自己照顧好自己，要保住這條命安全的回到宮裏去。
她不能死在這裏。如果她死在這裏，小四小五小六的死就都成了沒有意義，他們會成為影衛當中的恥辱，永遠也不能找回自己的名字。
她欠了他們這輩子，不能再欠他們下輩子了。
死死的皺著眉頭，千眠逼迫著自己從暈眩中找回剛剛的思路：她不能再往別的地方走，否則要是曙國派人來尋她就會很麻煩，最好就是繼續呆在揚州城裏，找個比較隱蔽的住處，順便留意一下城裏的風吹草動。確定城中的安全之後再找機會通知宮中的人，叫他們把她接回去。
循著思路把要做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想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麽遺漏之後，千眠深深吸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臉頰，好讓自己一夜未曾歇息的身體興奮一點，撐到能休息的時候。
走進城裏，千眠盡量裝作自然的四下走走看看，沒走幾步卻抬頭看見了一間成衣店。思量幾許，她還是抬步走了進去，挑了幾身簡樸的女裝，付了錢，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換上。
雙明國隻當自己以男裝行走，打聽也必定會打聽十六七歲的小公子，如果變裝的話應該就會掩人耳目的多。
換好了衣服，千眠又去客棧訂了間普通房間，這才又轉去了棺材鋪。以往這些瑣碎的事情隻需要吩咐下去就好，現在卻要件件身體力行，這多少讓她有些不適應。隻是這些感覺都已經不重要，現在重要的隻是要保住這條命。
千眠留了個心眼，先在街邊雇了個腳夫，領著他去把小六從昨晚的地方給挪了走，又多給了他些銀子吩咐他閉緊嘴巴，這才去棺材鋪找了人來，把小六好好的下葬了。跟小四小五一樣，小六的墳頭也沒有立碑。他們是皇室的暗衛，沒有身份的，一輩子跟著他們的隻有這個太過簡單的代號，隻有在他們死了之後，皇宮才會歸還他們原本的名字，將他們的遺體運回家鄉下葬。
在那個新起的墳頭前，千眠看著那點顏色略深的泥土，心裏又是一陣難過。但也隻能是扯了扯嘴角，道：
“小六，你先在這裏委屈一段日子，待主子我回去，一定把你帶回曙光，把你和小四小五，都好好的安葬。記得主子以前在小四小五跟前說過什麽吧？放心，主子也會盡快尋找你家人的下落。你快些走吧……”說著說著嗓子還是禁不住的啞了幾分，千眠低下頭去，再抬起頭來已經是沒心沒肺的小臉，她輕快的接著道：“趕上小四小五，也算是做個伴。下輩子就投胎做少爺吧，當了一輩子我的影子，大概是上輩子欠我的吧？”
無人回答。隻有風聲輕輕的，將新墳上的土稍稍的帶了點下來，然後，那點新鮮的泥土氣息被她狠狠的吸進身體。
她不是要故意想起好像是被自己拋棄的小妖怪來的……
這樣想要流淚的瞬間，出現的最多的居然還是小妖怪最後那張滿滿的疑惑的臉。或許是壓抑不住，或許是在知根知底的小六跟前，她無力隱瞞些什麽，因此到底是忍住嗓子裏的痛，開了口。
“我把阿雪一個人扔在那兒了。”千眠的聲音輕輕的。初春的日頭曬得人莫名的有些想睡，似乎讓她聲線裏也帶了絲慵懶的味道。
但是還是刻意的感覺居多。
“我知道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可能會不太安全。可是有他跟著，恐怕會更不安全。嗬……”千眠輕笑一聲，抬頭看著眼前的墳包，似乎在這稍微明媚的日頭裏看見了小六那張甚少微笑的臉。
“在你跟前我就沒必要遮掩什麽了。小六，我們這麽多年，我在想什麽其實你都能猜得出來了吧？是，我就是害怕了。”
“你們都這麽不聲不響的走了，隻扔下我一個，我害怕。我寧願習慣一個人，也不願意享受這一段的相聚，然後再撕心裂肺的不舍。你主子我想通了，這小妖怪怎麽說也是要走的，不管是幾天還是幾個月，他總歸不是我身邊的人。那也就是說，他要走的時候，我還得鼻涕眼淚的流一大把的送他。這三個月，你們三個全都走了，你們主子離別的很累了，沒辦法再看著這隻小妖怪離開，陪他演一場苦兮兮的戲。既然他是妖怪，他一定會活很長時間，我這麽個養了他幾天的人類，他應該也不會記我太長時間。所以還不如趁早離開，對不對？”
又略顯神經質的笑了一下，千眠看著旁邊的在春風中微微搖曳著的小草，出神道：“不過你主子還是不夠狠心啊……就是這樣把人家傷了又狠狠拋棄的時候，竟然還是會想他這幾天在人界要怎麽過。”
“算了，”千眠搖搖晃晃弄得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對著小六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很是恬淡：“現在你主子要一個人上路了，你要是泉下有知，就保佑一下你主子不要再被什麽人抓去了，要不然黃泉路上擠了，可不要怪你主子沒提醒你。”
朝著那墳包包招了招手，千眠轉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