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瞳孔
但是怎麽把小六這個身形健壯的成年男人挪到有人的地方還是個問題。
千眠試著把小六往旁邊拖了拖，可是沒走幾步自己就先沒了力氣。現在這個地方距離城鎮還有一定的距離，若是靠她自己恐怕到天亮也挪不出這片樹林子，但現在唯一有力氣的阿雪還在昏迷中。
千眠一下子犯了難，思前想後，最後也隻能選擇把阿雪扶過來，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阿雪怎麽說也是個成型的妖怪，周圍的野獸聞見他的味道應該就不會輕舉妄動了。還好如她所想，阿雪雖然意識不清，還是能自己挪動幾下，把他扶過去要比挪動小六輕快多了。
但是對還隻到阿雪胸口，一身肉都是裝飾用的千眠來說，這實在算是個體力活。雖然已經咬著牙拚命的把阿雪往這邊拖，可是途中又是歪倒又是前翻的，到底還是費了不少功夫才把兩個男人弄到一塊。好不容易把這兩人在荒郊野鈴的安頓好，千眠頓時就癱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的喘了幾口氣，又忽然想起什麽來，匆匆忙忙的去旁邊搜羅了些幹柴枯草，好不容易弄成一堆，又跑到小六身邊想把他身上的火折子拿過來，誰知道她的手才剛碰到小六，身下的那具軀體似乎有了反應一樣，微微顫動了一下，千眠一驚，幹嘛趴到小六跟前，連聲詢問道：
“小六，小六，你可醒了？”
男人的眼瞼顫抖了好一會兒，最終居然真的睜了開來，千眠喜的瞪大了眼睛，叫道：“小六！”
小六的眼神在空中徘徊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剛剛找到發聲地，眼珠緩緩的轉動著看向她，嘴角居然微微露出一點可以稱作笑的弧度：“主子。”
“嗯嗯，我在這兒。”千眠握著他的手，那記憶中總是寬厚溫暖的大手此刻卻像是掉進了冰窖裏麵一樣，她拚命的握著，希望能借由自己的手傳遞給他一點力量：“小六，你不用擔心，阿雪已經把壞人都趕跑了，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去城裏給你找個大夫，你等我，等我啊！”
“嗯。”小六輕輕的點了點頭，那眼皮又止不住的下沉，千眠看著一陣心驚，卻忽然看他嘴唇動了幾下，趕忙俯下耳朵到他嘴邊。
“主子……自，自己一個人，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千眠鼻子一酸，趕忙在自己臉上拍了幾下，應道：“嗯，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你在這裏撐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說著從他身上把火折子取出來，折騰了一會兒把火堆點了起來。阿雪剛才屠殺留下的血跡還在這裏散發著足以讓野獸失控的味道，她不得不多做一點防備。若是真的有野獸循著味道找來，這堆火起碼還能讓他們多支撐一會兒。
做完了這些事，千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顧不得臉上身上的汙跡，掉頭朝著隱隱能看見城鎮的地方跑去。
小六，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不可以就這麽去找小四小五，你主子的三個影子隻剩你一個已經很可憐了是不是？所以一定要堅持住，我以後都會乖乖聽話的！
月光的發源地慢慢的傾斜，似乎是受到了什麽的召喚，不再留戀這片被他大手溫柔撫摸過的地域，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的滅亡，那個預示著光明的東方。
在另一個維度裏，昭示著靈力注入的絲絲光芒已經接近幹涸。
可是朦朧中卻感覺靠近在旁邊的那個心跳，遲滯起來。
天邊稍稍露出一點白色的時候，忽然有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睡在簡易木床上的阿細勉強睜開了眼睛。身在醫館，經常會有人在半夜過來求醫，雖然來這裏還沒有幾天，但他已經開始習慣了。
在滿是藥材的屋子裏小心的下著腳，可是敲門聲實在是太急了，他還是踩翻了好幾個藥材筐子，想著明天又要花時間來打理了，臉色未免有些不善，心想一定要給這個人一副臭臉看看才好，誰知才剛打開門栓，迎麵就飛來一個東西，他給唬了一跳，臉上反而沒了什麽表情。
“準備快馬！馬上跟我出診！”
麵前的是個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小公子，臉上沾了不少血，眼睛似乎都泛著紅，明明是清秀的臉，此刻看起來倒有些怕人了。阿細縮了縮脖子，沒敢多說什麽，趕忙揣了銀子去後院喊師傅去了。
多虧那一錠銀子，師傅沒一會兒就提著藥箱出來了，那小公子早就等的不耐煩，一把抓住師傅的手就往門外拖。阿細驚訝的看著，想不到那看起來比他還瘦弱些的身子居然有那麽大的力氣。
那小公子一直把師傅拖到馬旁邊才停了下來，可是師傅從來沒騎過馬啊。阿細看著自己有點被嚇到的師傅，心說這公子可又要著急了。果不其然，在師傅的遲遲不動作之下，那小公子直接往地上抽了一鞭，瞪著發紅的眼睛看著師傅：“你快上馬啊！”
“我我我……公子……在下，這……”師傅被他這一鞭子嚇得腿都跟抖篩子一樣了，那小公子瞪他一眼，忽而把眼睛望向了他。
他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的眼睛是那樣的。眼白裏麵泛著血跡，可是瞳孔卻是黑的發亮，他從沒見過誰有那麽亮的眼睛，仿佛是天上的星星掉進了這個人的眼睛裏麵，就算是全黑的地方，大概也能看到光吧？
阿細看的有點發呆，那小公子便又是直直的一鞭子打在他麵前的地麵上，喊道：“你過來！”
阿細隻管跟聽師傅話一樣的乖乖走過去，那知剛走到他們近前，那小公子直接在他腿彎處一踢，他反應不及，登時跪倒在地上，不明所以的抬起頭來，那小公子的眼睛似乎多了些歉意：
“委屈你一下。”而後對他師傅道：“你踩著他的背爬上去，快點！”
片刻，阿細便感覺到師傅發抖的腿踩在他的背上，在那小公子的催促聲中，師傅爬了幾次好容易是爬了上去。被踩得地方有點疼，阿細一下子有點站不起來，在地上緩神的時候，眼前卻忽然伸過一隻手來，把他拉了起來。
“謝謝你。”發亮的黑眼睛看著他，阿細又有點愣。“這是一點藥，你拿著擦一擦吧。對不住了。”而後便是熟練的上馬動作，小公子夾緊馬肚子，手裏的鞭子狠狠的敲在馬身上，那馬嘶鳴一聲，沒了命的跑起來。
“在下失禮了！但是如果大夫果真能治好我大哥，再多的賞銀也都是你的！”
他們走了很久，阿細還能聽見這句話的回音。
天色依舊是灰蒙蒙的，要下雨了嗎？阿細抬頭看了看天，卻忽然想到了那雙星子般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