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沈園再會
秦語當真沒想到蕭涯會在這個時候提及沈園，等到她回過神，兩人已經走走出了東來閣，此時正走在一條極為幽靜的巷子裏。借著月光，秦語也能清楚地看到那灰白的牆壁，青黑的瓦片，還有正在走著的腳下那坑坑窪窪的青石板台階。旁邊似有香風拂麵，帶著一陣甜膩的花香，還有些飄飄的紗幔鍍上了一層月光的幽白。
“這裏是……？” 這樣的場景與秦語記憶中的一處地方的場景在慢慢的重合，此時在見到那灰白色的牆上還留有的不少墨色，秦語越看越覺得眼熟，忍不住開口了。
“玲瓏繡坊。”蕭涯倒是回答的幹脆。
“果然，這裏便是繡坊旁邊的那條小巷吧？”在確認了地方後，秦語將這裏的景色與白日裏都對上了。
“其實，在這裏我們還遇見過。”蕭涯牽著秦語，兩人雖然走得不算快但也不是那等慢悠悠如同閑庭信步一般，隻是在說到這件事的時候又放緩了幾步。
“誒？！”秦語這次可繃不住表情了，漆黑的眼裏有星辰的光亮，這個時候更是因為驚訝的表情而變得璀璨起來。
蕭涯停下腳步，月光似乎將他那與生俱來的溫柔與溫文爾雅揉碎了融進了他的眉目裏，然後再一點點傳給了正對著他的秦語，“那個時候，這裏有的那若有似無的臘梅香，便是沈園的臘梅開了。”
臘梅花！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一般將如同蟄伏著的記憶召醒，秦語看著蕭涯有些不可置信般地眨了眨眼，“你是說，那天在這裏丹青作畫的人……是你？！”
“是我。”蕭涯對秦語那呆呆的樣子似乎格外偏寵，他再次走近了秦語，將她耳畔有些散亂的鬢發理了理，彎下腰湊近那如同白玉一般的耳旁笑著道，“我還記得那個時候的小語見了我就像是見著什麽壞人一樣，恨不得躲得遠遠地。”
蕭涯呼吸間有溫熱的氣流伴耳邊，耳垂悄然變得緋紅一片。秦語覺得有些癢癢的，往後退了小半步，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後方才伸手揉了揉耳朵，“你……”
一時間，竟是找不到什麽好的詞來形容。
蕭涯對於秦語難得一見的窘迫似乎樂見其成，更是想要逗弄幾分，雖然麵上還是帶著格外溫文爾雅的笑容，那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裏隱含著三分說不出的風/流笑意，“我什麽？”
“算了！”秦語半是賭氣半是嬌嗔，即使沒有聽出來蕭涯話裏德調笑，她還是氣鼓鼓地嘟起麵頰。在見到麵麵前與那一貫的灰白色牆壁不同的顏色後，秦語帶著幾分不確定地遲疑開口道，“這裏就是沈園了吧？”
蕭涯的眸色暗沉了一瞬，也許秦語自己都沒有發現，那淡淡的語氣聽上去更像是在撒嬌一般，看著月光下秦語亮晶晶的雙眼瞧過來的時候，蕭涯的心裏一震，似乎有什麽感情再度不受控製。他走到秦語身邊，看著與整麵灰白牆壁幾乎融為一體的門，伸手輕叩了幾聲。
“這沈園，現在是別人家的嗎？”看到蕭涯的動作，秦語的小手指卻是在無意間勾了勾，她對蕭涯輕聲問道。
蕭涯沉默了一會兒，“不完全是。”
“什麽……”
秦語的話還沒有說完，麵前的大門就被打開了。秦語見到站在裏麵的那人，頓時說不出話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
秦語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不，應該說是麵前出現的這個人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好久不見，秦語。”
秦嫣的聲音在這樣的月色下更顯得冷清無比，但又飄渺的如同九重仙山之外的仙人。
“秦嫣。”過了好一陣，秦語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個時候她明顯動了之前蕭涯說的“並不完全是”是怎麽回事，冷靜下來的秦語對秦嫣會出現在這裏雖然還有一絲疑惑，但一想到這裏也曾算是三人一並長大的地方，如此解釋也是行得通。
“先進來吧。”秦嫣讓開了。
等到秦語和蕭涯沉默著盡了園子，秦嫣將打開的門再度關上了，甚至連門閂都栓好了。
秦語打量著一直出現在秦嫣和蕭涯口中的沈園，隻是因為夜色的緣故，還是有些影影棟棟的樹木枝丫在這樣的月光裏被拉長了影子，怎麽也看不真切。秦嫣手裏提著鮮紅的燈籠走在前麵帶路，那紅透的燈籠上還寫著一個沈字。秦語心裏有諸多的疑問，比如為什麽這裏看上去隻有秦嫣一個人在，菡萏又去了哪裏，比如有關於秦府，再比如……
但是在這樣的沉寂之下，秦語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安靜的隨著秦嫣走到了那一處房屋。一路走來，雖然有些樹木還是撲棱著枝椏，但是該修剪的確實修剪得整整齊齊，就是連一路走來的路上，也少有掉落的樹葉，看得出來這裏明顯是有人天天打掃著的。
“進來吧。”
那本是漆黑一片的屋子因為秦嫣推門的動作而漏了幾絲光進去，進屋的秦嫣將燈籠放置在那小小的楠木圓桌上，然後將一直擺放在桌上的那一溜燭台點燃，整個屋子裏霎時充滿了暖暖的杏色光芒。
等到做完了這一切，秦嫣見到還站在門口的秦語，眼裏帶著微不可見地寒意和嘲諷，“怎麽，連屋子都不敢進了？”
“璋……蕭涯呢？”秦語倒不是不敢進，而是方才一直跟在她身邊的蕭涯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竟然消失不見了！
秦嫣嗤笑一聲，“他走了不過是因為有些事情是他要去處理的。這才幾天不見，你就把一顆心拴在他身上了？”
秦語沉默不語。
“得了吧，我又不會吃了你。”比起在秦府的時候，此時的秦嫣多了一分生氣，但也學會了冷嘲熱諷，讓秦語頓時看不清楚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我以為他帶你來沈園，還要再遲一點。”
秦語坐到了楠木桌旁，在她身側的是拿著針挑著燈芯的秦嫣。被秦嫣這樣幾番撥弄，還有些黯淡的燭光明亮了不少。秦語看著秦嫣的動作，雖然有不少想問的問題，但此刻她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知道璋……蕭涯會帶我來沈園？”
秦語的問題讓秦嫣唇角的冷意又多了一分，“我真不知道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這才進門呢你問的問題都和他有關，我還以為在秦府的時候你都明白的差不多了，結果現在看來，還是我一廂情願的認知啊！”
秦嫣的一串劈裏啪啦炸的秦語頭昏眼花，“你在秦府那麽清冷遊離於一切，這會兒倒是回到人間界了？”
“你以為我那是因為什麽緣故？”秦嫣雖然話說的多了，但是那清冷冷的語調倒是和之前還是一樣的。
“沈園裏究竟有什麽，不會就那一棵香樟樹吧？”秦嫣總是這樣莫名其妙的回答讓秦語也有些心煩，她是來尋求答案的，而不是來與秦嫣一直打機鋒的。況且時間有限，她可沒有大把的時間和秦嫣耗在這上麵。
許是秦嫣見到了秦語眼裏的那一絲不耐，之前的嘲諷之色也收斂起來，恢複成了秦語熟知的那個秦嫣，“沈園沈園，自然是沈家的園子。你當真還沒想到我們中間有誰與姓沈之人有關？蕭涯將你帶過來，也不過是希望我能將這一切告訴你。”
“沈園裏確實有一棵你與他一並種下的香樟樹，但蕭涯將你帶來沈園更希望你能因為你曾經在沈園長大而想起你忘記的那些記憶。”
看到秦語張口欲說些什麽，秦嫣飛快打斷她，“——你不用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無非是你記得之前的事情，但是我要告訴你你記得的那一切都是假象！你從小是在沈園長大，是與我和蕭涯一並長大的，我還沒有無能到記不得當初究竟是怎麽回事！當初我一直以我忘記了這一切而活著讓那些人放下了戒心，況且在他們看來一個庶出的小姐根本抵不了什麽事，但是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記得那些事情，一直一直都記得很清楚！”
說道最後的時候，秦嫣幾乎是咬牙切齒。
“那些染了血的記憶，那些死去的人，他們都以為我忘了，這麽多年來，日日入夢我都能看到那日發生的一幕，這些事情我怎麽可能忘得了！！”
“秦嫣……”秦語雖然很想告訴秦嫣，她也感同身受，但是麵對一個將過去一切都全然忘記的人，秦語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況且……
秦嫣之前說的那句“記憶都是虛假的”讓秦語分外上心，若這一切當著如秦嫣所說，那她的過去是不是都被一筆否認了？
秦語心裏還有一個沒有說出來的念頭，秦嫣說的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是她和蕭涯兩人想要利用她故意告訴她曾經發生的一切是假的嗎？
但是，在這樣想的時候，秦語總會想起上一世那滿世界的白，還有那刺眼的鮮紅，秦嫣就躺在中間……
而此時，在聽到秦嫣說這些話的時候，秦語已經開始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