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弄丟了我的月歌
入夜時分,我趕到饒城,在絕色樓門前遇到剛趕到的風雨雷電,四人均神色嚴峻。
走進歌舞大堂,不見舞姬跳舞,也不聞歌姬唱曲,更沒有尋歡客與姑娘們嬉鬧調笑,整個大堂空蕩蕩的,隻有昏黃的燭火在輕輕搖晃,靜如死寂,仿佛可以聽到銀針落地的聲響。
我們五人輕細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是整個大堂唯一的聲音。
穿過大堂,進入風光優美的院落裏,亭台樓宇,長廊水榭在朦朧的夜色裏罩上了一層淒美又詭異的顏色,昏黃的燭火迎風搖曳。
越往前走,心裏的不安越強烈。
前方正是得月樓,絕色樓最好最豪華最奢侈的雅閣,單獨的一座閣樓,精致華美,雕欄玉砌,燈火旖旎,可摘星得月。
那是月歌接客的雅閣,我的心,忽然劇烈的痛起來,一點點一點點,在全身蔓延,痛得我無法呼吸。
樓上傳來淫褻的笑聲,空氣中飄著曖昧的旖旎氣息。
心,好痛,月歌,是你嗎?
我飛掠過去,在樓下便被一個長相粗獷的女子攔住,“不準去!通通不準去!”
她凶神惡煞的叫著,披頭散發,衣裳淩亂,像是已經陷入瘋狂。
“你們這些壞人!折磨月歌公子還不夠嗎?還要淩辱他到什麽時候?我不準你們再欺辱他!我不準!”粗壯女人攔住我大聲嚷嚷。
我記得她,她是我和月歌遊湖那日率人毆打趙家小姐的女人。(詳見第三十八章)。
這時一個長得尖嘴猴腮賊眉鼠眼的瘦小男人帶著兩個粗壯家奴走了過來,粗壯女人又撲上去推打著他,厲聲尖叫,“不準再去欺辱月歌公子!不準去!你們都是禽獸!禽獸!”
“敢罵本公子是禽獸?你活得不耐煩了?我告訴你,本公子玩他是看得起他,不然,一般的貨色送給本公子,本公子都不要!說實話,那月歌公子真不愧是絕色樓的當紅小倌,長得細皮嫩肉的,那皮膚滑得跟豆腐花似的,看著就讓人流口水,就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像死屍似的,一點情趣都沒有,讓本公子玩得真不盡興……”
瘦小男人的話再也說不出來,驚懼的瞪著眼前神色森寒的絕色女子,他想說話,卻被人掐住脖子,什麽也說不出來。
“公子——”兩個家奴正要上前,驚風閃電手裏寒光一閃,兩個家奴已成了死屍,脖子上鮮血直冒,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似的。
瘦小男人一看,驚恐萬分,想求饒,卻開不了口,隻得拚命用雙手掰著那雙緊扣自己脖子的纖纖玉手。
我冷冷的看著他,冷笑一聲,手下用力一扭,一聲脆響,男人的喉骨已被折斷,很快,雙手無力垂下,腦袋歪在一旁,死不瞑目。
“哼!”冷哼一聲,男人的屍體已如死魚般扔在地上,“真不該讓你死得如此痛快!”
粗壯女人驚懼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失去控製的尖叫起來,看到我要上樓,又衝了上來攔住我。
“走開!不然我殺了你!”
“不要!不要!”女人狀如瘋癲,似乎沒有聽到我的厲喝,也似乎根本不在意,嘴裏不停的尖叫,“我不準你上去!求你不要再去欺辱月歌公子了!他已經被人……已經一天一夜了……求你放過他……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求求你,你放過他吧……”
話到最後,女人歇斯底裏的大哭起來。
“他……被人怎麽了?”我的聲音明顯在發抖,我在害怕,是的,我害怕!
月歌,你千萬不能有事!
“他……嗚嗚……”女人大哭著,泣不成聲。
“閉嘴!他怎麽了?”
我的嗬斥讓女人止住哭聲,驚懼的看我一眼,才答道:“從昨天到今天,整整一天一夜,那些禽獸一直不停的折磨月歌公子,換著各種花樣折磨,男人女人,都像貪婪饑渴的狼,整日整夜的折磨月歌公子,他們都是禽獸,禽獸!沒有人性的禽獸!……”
我聽不下去,我害怕,我不要聽,我不要知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說了。
我捂著耳朵,可是她的聲音還是源源不斷的傳入我的耳中。
“他們都是禽獸!禽獸!怎麽可以那樣玩弄月歌公子?怎麽可以?……”
“求求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我的眼淚洶湧而出。
月歌,對不起,對不起。
是我不好,我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心,好痛,好痛,她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的插進我的心髒,痛得我幾乎窒息,痛得我想立刻死去。
月歌,對不起,對不起。
用力推開粗壯女人,大步奔上樓,走到房門口時,我卻不敢進去,我害怕,害怕看到月歌,害怕看到他的傷痕,害怕見到那些屈辱的畫麵。
腳下如有千斤重,我抬不起腳步,我不敢往前走。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那些下流惡心的聲音鑽進耳裏,每一聲都像把尖刀似的在我的心上劃上傷痕,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心,真的好痛。
口中腥甜傳來,一張口,一口鮮血噴出,射在木門上,染出點點猩紅,如誰心上的傷口般瑰麗而悲痛。
“公主!”風雨雷電疾呼著向前扶我,我推開他們的手,一步一步走入房間,腳下如灌了鉛一般,每一步都那麽沉重那麽吃力。
下流齷齪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清晰,我的心痛,越來越深重。
薄薄的紅紗迎風起舞,紅紗背後是頻繁的人影和一張大床,低吼呻吟不絕於耳,空氣裏盡是情欲的氣味,熏得我想嘔吐。
我一步一步走近紅紗,掀起紅紗,眼前的景象讓我的心如同爆炸般痛起來,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了,頭腦裏一片空白,心痛充斥著身體各處。
除了痛,剩下的還是痛。
我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口裏一股腥甜傳來,大口鮮血噴出,濺在紅紗上,染出朵朵淒豔紅梅。
胖女人狠狠的掐著月歌白嫩的肌膚,罵道,“沒勁!像死人一樣,一點情趣也沒有,壞老娘的興……”
“公主——”風雨雷電跟了進來,暴雨和狂雷早已轉過臉去,泣不成聲。
我沒有流淚,隻是靜靜的看著麵色慘白一身傷痕的月歌,輕輕點了點頭。
閉上眼,屋子裏的鬼哭狼嚎此起彼伏,罵娘的求饒的哭泣的,各種聲音都有,很快,屋裏便安靜下來,睜開眼,屋子裏隻剩下站著的我和躺著的月歌。
房門被悄悄拉上。
空氣裏彌漫著讓人作嘔的味道,我走近月歌,他睜著眼,目光空洞,像是被抽離了靈魂的木偶,雪白的身體布滿毒蛇一樣的傷痕,那是被人用皮鞭抽打的,另外,還有不少的青紫,那是被淩辱時弄出來的。
我的眼睛很幹澀,我很奇怪,我竟然沒有流淚,我隻是靜靜的看著沒有靈魂沒有表情的月歌,走上去,脫下外袍,套在他**的身體上,輕輕擁他入懷。
我隻是抱著他,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抱著他,而他,就像死去一樣任我抱著,不反抗不掙紮,我甚至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而心痛,一刻也未曾減少,隻是我們都好像失去了流淚的能力。
是不是哭出來會好受些?
昏黃的燭火一如既往的跳躍著,我仿佛聽見風過之後,空氣裏誰的心裂成碎片。
是我?還是月歌?
不知保持著這個姿勢多久,手腳都麻木了,我卻沒有絲毫感覺,低下頭,輕輕攏起月歌的青絲,卻發現那根紅玉簪已不見。
丟了嗎?月歌丟了紅玉簪,而我,是不是把我的月歌給弄丟了?
“月歌——”我輕輕開口,月歌一直沒有動靜的身子忽然僵硬,猛然抬起頭來看著我,眸裏光芒閃動,隻那麽一瞬,那修長的眸裏又恢複死寂,絕望的死寂。
我還想說什麽,他忽然使勁推開我,衝了出去。
“月歌——”我叫著他的名字追了出去。
萬一他……我不敢想,我害怕,害怕失去,害怕他受不了,我害怕很多東西,我從沒像今天這麽怕過,哪怕是當初雲天閣覆滅,雲天被擄時,我也沒這麽害怕。
我一路追著他,他像發了瘋似的往前狂奔,直到跑到一個簡陋的柴房前才停了下來,他毫不猶豫衝上去使勁拍打著木門,我使了個顏色,驚風上去一腳把門踹開。
月歌不看驚風一眼,徑直衝了進去,我也跟了進去,看著他蹲在地上在雜亂的稻草木柴裏翻找著。
驚風閃電要上去幫忙,我搖了搖頭,他們二人便退至一邊。
柴房裏很陰暗,我接過小雨手上的燈籠,站在月歌身邊,照亮他的眼前。
風雨雷電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柴房裏隻剩下我們倆人,空氣很靜,隻有月歌翻著柴禾的聲響。
他不哭,他不鬧,他甚至連輕微的責怪也沒有說一句。
我知道他心裏的難過,可我卻什麽也幫不了他,隻能靜靜的站在他身邊,為他照亮一點光明。
女帝?即便擁有天下,我也有如此無力的時刻,女帝?天下之大,唯吾獨尊,聽起來卻更像是諷刺,笑容噙在唇邊,更像是哭。
閉上眼,以為會有眼淚流回心底,可是,卻沒有,一滴也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找到他要找的東西,他舉著那根東西,死寂的眼裏閃出一絲光芒,嬌嫩的手早已被柴禾劃得鮮血淋漓。
那是我送給他的紅玉簪!
“月歌——”我走向前,握住他的手,想拿過紅玉簪,為他將滿頭青絲綰起,他猛然抽出手,卻轉過身去,蜷縮在角落裏,將紅玉簪緊緊握在手裏,像是護著失而複得的珍寶,再不看我一眼。
“對不起,月歌。”除了對不起,我還能說什麽?
他蜷縮的身子僵了僵,卻依舊沉默著,死寂般的沉默。
我走過去,想把他擁入懷中,他卻用力推開我,往門口奔去,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他回過頭來,愣愣的看著我,修長的眸裏不再隻有空洞,似乎還有擔心,我知道,我就知道他還愛我,他一定還愛我!
“月歌——”
我向他招手,我以為他會走過來攙扶我,可是他隻是看我一眼,又轉身就走。
“你走!你走了就不要回來!”我的聲音尖銳而淩厲,我不是說氣話,我隻是想借他對我的心意,逼他留下麵對。
他纖瘦的身子陡的僵住了,邁出的腳步停了下來。
“月歌——”我站起身,正想過去牽他的手,他忽然轉過頭來看我一眼,隻有那麽一眼,那一眼裏飽含了哀傷,絕望,悲痛,似乎還有……歉意,決絕。
決絕?不!
我的心裏湧起不好的感覺。
“月歌,你——”我想挽留,已來不及。
他就那麽看我一眼,最後一眼,那淒傷又決絕的一眼終生銘刻在我的心裏,多年以後,我仍記得他的目光裏那飽含的情意和悲絕,痛苦和掙紮,卻又是毫不猶豫的堅定。
“月歌,不要走!別走!”
他似乎沒有聽到我的呼喊,轉身離開,毫不猶豫的走了,我眼睜睜的看著他纖瘦的身子消失在我的視線裏,卻無能為力。
我的月歌終究被我的粗心和無情弄丟了!
閉上眼,心,好苦好澀,好想哭,卻沒有眼淚。
心口好痛,口中腥甜的味道又傳來,這一次,我沒有看到那淒豔的紅梅在我麵前怒放,眼前就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