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兩害相權取其輕
“姑娘真的要把月歌送與他嗎?”朦朦朧朧間,仿佛看見月歌幽怨的看著我,美貌妖嬈的臉上猶掛著淚痕,看得我心疼的想擁他入懷,他卻步步後退,妖嬈的青絲迎風招展。
“月歌——”我開口留他,他卻越退越遠,紅袖遮麵,青絲飛舞,似乎在輕聲啜泣。
“月歌,我隻是想……”
“姑娘豈可如此狠心,為了他人將月歌送入虎口?月歌知姑娘愛他,可這對月歌是否太殘忍?”眼前彌漫起蒙蒙白霧,月歌的身影在白霧中若隱若現,我忙追了過去,想安慰他,卻撲了個空,茫茫白霧中,眼前隻有一片迷蒙,月歌的纖瘦身影越來越遠,似乎要脫離我的生命,我的心不由得恐慌起來。
“月歌——”我開口喚他,卻隻見他回頭一笑,笑容在一片迷蒙中縹緲而淒然,傾國傾城,卻又絕望哀傷,我的心一疼,想追上他,卻發現眼前隻有漫漫霧氣,月歌的妖嬈身影已消失不見。
正暗自神傷時,身後傳來溫柔蠱惑的聲音,“蘇蘇。”
回頭正對上雲天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我想握住他的手,他卻搖了搖頭,笑容在蒼茫的霧氣裏虛無而蒼白,“雲天的手冰涼,恐凍著姑娘。”
“雲天——”眼裏一片濕潤,卻沒有眼淚,是霧氣嗎?
“姑娘何必耿耿於懷,不過一死而已,姑娘別為雲天苦惱了!”
“雲天,我一定會找到法子救你的……”
忽聽得陰冷的笑聲傳來,正詫異時,雲天的紫袍忽然變成明黃的長袍,臉上也戴上銀色的麵具,那一雙紫眸竟慢慢轉變顏色,變成了深海般的幽藍。
“雲天,你怎麽……”
“公主可想好了?是月歌還是公主自己?”那聲音陰鷙低沉,分明不是雲天的聲音,夾著森寒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栗。
“雲天呢?你把雲天弄到哪裏去了?你把他還回來!”我咆哮著,他的身影往後飄去,我想衝上去追問,卻發現移不動步伐,腳像被人鎖住似的。
“公主想好了嗎?是月歌還是公主自己?是月歌還是公主自己?”他不理會我,一遍遍的問道,“公主想好了嗎?公主想好了嗎?”
那聲音似催魂一般,在我耳邊縈繞不絕。
“我不要想!我不要想!”我大叫著醒了過來,原來是做夢!
起身下床,走到鏡前,看著憔悴不堪的自己,擦去額上的冷汗,想起夢中的場景,後背一片冰涼,幸好,隻是做夢而已。
“姑娘,您醒啦?”手腳麻利的店小二端了溫水進來,一臉殷勤的笑。
我點了點頭,漱了口,淨了臉,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皺眉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午時初刻了,”店小二殷勤的笑著,“姑娘要吃飯嗎?小的給您端上來還是您下樓吃去?”
“下樓吧。”我拿了玉簪別了個簡單的發髻,柔順烏黑的青絲如瀑布般垂在腦後。
回頭見店小二呆愣的表情,不由得淺淺一笑,更迷得他神誌不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
下樓便往角落的位置走去,卻發現那裏已坐了客人,正想轉身離開,卻發現那月白色的背影有些熟悉。
“紀先生?”
男子轉過身後,見到我,清俊的臉上先是驚訝,繼而是驚喜,接著又恢複平靜如歌,清幽寧靜的眸裏閃動著明媚光澤,果真是清雅如風,豐神俊逸的紀如風呢!
我淺淺一笑,戲謔道:“紀先生不請蘇蘇坐下嗎?難不成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幹站著?”
紀如風微微一笑,笑容溫潤如玉,“公……姑娘請坐!”
坐下後,紀如風便為我斟了一杯酒,率先舉杯道:“那日姑娘出手相救,紀某因身懷要事,未曾謝過姑娘,今日便以一杯水酒致謝,還望姑娘莫嫌酒微菜薄。”
說完,便一口飲盡,我微微一笑,仰脖喝下,紀如風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不由得皺眉道:“先生為何一直盯著蘇蘇看?”
“姑娘有心事?”
“先生何出此言?”
“此酒名焰酒,味辛辣刺喉,如風自幼飲用,並不覺得有什麽,但姑娘應是第一次喝,一口飲盡,麵不改色,莫非姑娘懷有心事,以致飲不知味?”
聽他這麽說,我才覺得喉嚨刺痛,連連咳嗽。
“紀某不該拿如此低劣的酒招待姑娘,讓姑娘千金之軀不適,實乃紀某罪過……”
我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自責,喝了口茶,笑道,“先生果真觀人於微,不瞞先生,蘇蘇被一個問題困擾,卻得不到開解,以致精神恍惚。”
“姑娘不妨說與紀某聽,也許紀某可以為姑娘開解一二。”
“若先生為了救一個人的生命,而不得不讓另一個人受傷,兩人都是先生在意的人,先生該如何選擇?”話說得隱晦,我也不知他能否明白。
紀如風微微一笑,“姑娘何等聰慧的人,怎麽會被這樣一個問題困擾?”
“先生的意思是?”
“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
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我輕鬆念著這兩句話,頓時豁然開朗,衝紀如風點頭一笑,“蘇蘇多謝先生了!”
“蘇蘇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說完,便起身告辭。
“姑娘這就要走嗎?”見她要走,紀如風心裏有些失望,忽然很想和她再呆上片刻,哪怕隻是看看她,說說話也好,臉上卻依然平靜,“那紀某就不送姑娘了!”
“後會有期!”
剛喚來乘風,正要翻身上馬,便見到紀如風也牽了馬來,避開我疑惑的眼神,笑道,“姑娘要去哪?紀某也要出行,說不定會順路。”
“蘇蘇要回南城的百花園。”
“正好,紀某要回中都,剛好送姑娘一程。”他本想看著她離開,卻在最後關頭不由自主的牽出馬來,想再和她呆上片刻,哪怕隻是片刻,也足矣。
我們現在所處的是水藍國的一個邊境小城,暗夜地宮位於水藍國,難怪這麽多年來,魑爸爸一直找不到暗夜地宮的確切位置,原來人家把暗夜地宮從風雲搬到了水藍國。
兩人一路同行,聊天說笑,倒也暢快。
“先生怎麽會來水藍國呢?遊山玩水?”
“非也非也!紀某本就是水藍國的人。”
“啊!”這句話對我造成的影響真不小,半餉才仔細打量紀如風一眼,“想不到先生竟然是水藍國的人,蘇蘇一直以為先生是風雲人。”
“風雲,水藍,又有何區別?”見我不解,紀如風笑道,“四百餘年前,天下本就一家,當時天下隻有風雲王朝,水藍,烈焰本是兩個開國功臣的封地,後來,功臣的子孫們野心越來越大,便囤積兵力糧草,宣布自立為國,當時掌權的是天照皇帝,天照皇帝懦弱無能,又沉迷酒色,致使朝政荒蕪,對此事根本控製不住,或者,天照皇帝根本沒想控製,當時,天照皇帝極其寵愛的兩個妃子便是水藍,烈焰進獻的美人。”
“紀如風竟如此大刺刺的評論先皇,不怕蘇蘇告你謀逆之罪?”
“這是如風心中所想,哪怕對著太子殿下也直言不諱……”
“太子殿下?先生是指風雲王朝的太子楚淩嗎?先生到底是何身份呢?竟能對著淩哥哥直言不諱。”
“紀某不才,得皇上不介意紀某水藍國人的身份,委為太子少傅。”紀如風輕輕說著,似乎身為極受尊重的太子少傅並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
我輕輕笑了,第一眼見到紀如風,便覺得他滿腹經綸,才學橫溢,想不到他年紀輕輕,看起來也就二十四五的樣子,竟是淩哥哥的老師。
“哎。”紀如風看著沿途的秀美風光,忽然發出輕歎,我扭頭看向他,不解的問:“先生為何歎氣?”
“看著滿目山河秀麗,紀某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看到天下重新統一,十八年前水藍突然挑起戰爭,雖戰爭隻持續了半年,卻也讓兩國損失慘重,百姓顛沛流離,紀某既想讓江山一統,又不希望燃起戰火,戰火燃起,受苦的還是百姓。”
“如今三國鼎立,風雲國勢最強,水藍次之,烈焰最弱,但烈焰國民驍勇善戰,水藍國天子藍明銳治國有方,國力蒸蒸日上,若將來起衝突,太子年輕,經驗尚缺,恐不是藍明銳對手。”
“紀先生多慮了,藍明銳怎會無端端挑起戰火呢?”
“是嗎?”紀如風洞察一切的眸竟讓我無處閃躲,“紀某聽聞十八年前兩國開戰,是為了一女子,此女子想必姑娘也知道是誰。”
我當然知道是誰,那就是我好色又愛惹是非的老媽蘇小諾!但聽紀如風如此評說,明知那場戰爭是因為娘親,心裏依然不悅。
“後來兩國言和,也是因為此女子,美人是福,亦是禍,姑娘與太子和藍明銳之間的感情糾葛,紀某也知道一點,如今尚能相安無事,若將來……”
“先生不用擔心,明銳哥哥已納妃嬪,不會因為蘇蘇挑起事端的……”想起明銳哥哥已納妃嬪,我的心依然刺痛。
“是嗎?聽說當年藍傲天也有寵愛的妃嬪,最終還不是為了心愛的女子,侵襲風雲……”
“夠了!”我冷聲喝止紀如風,目光有了寒意,“蘇蘇知紀先生耿直,卻也不想聽先生對蘇蘇的娘親和爹爹們評頭論足,還請先生注意些!”
紀如風毫無怯意的迎向我森寒的目光,“當年之事紀某可以不說,但如今還請姑娘注意些,別讓十八年的戰火再度燃起。”
“聽先生之意,若起戰爭,就應該全推到蘇蘇身上咯?紅顏禍水?若男兒坐懷不亂,紅顏禍什麽?”我冷笑道。
“若姑娘處理好三人之間的糾葛,又豈會有隱患?紀某不希望太子殿下將來為了一個女子留下千古罵名!”
真的全是為了太子殿下嗎?紀如風心裏也說不清楚,隻是每想到她和身邊人調笑取樂,心裏便隱隱有些不悅。
紀如風說得理直氣壯,偏偏我又找不到話來反駁,隻得氣哼哼道,“本公主和淩哥哥,明銳哥哥三人之間的事,本公主自有分寸,還輪不到紀先生來指手畫腳!先生做好自己的事,教好書就行,有時間多操心國家大事,何苦閑得無聊來操心蘇蘇的感情?”
一時間,兩人均無話,空氣陷入僵硬的沉默。
許久才聽到紀如風輕聲道,語氣似乎有些歉意,“紀某無心評論陳年舊事,也無意對公主不敬,隻是紀某擔心,若真的有那麽一天,藍明銳和太子殿下為了公主雙方對峙,硬要爭個高下,公主又該如何?”
我沒有吭聲,紀如風繼續說道,“紀某知公主心善,不願看到百姓流離失所,妻離子散,有了前車之鑒,而且當年藍傲天為了蘇夫人放棄皇位,桀王為了蘇夫人甘願做逍遙王爺,不過問朝政,紀某實在不願看到太子殿下也……還望公主……”
“我知道了。”我淡淡打斷他的話,茫然的看向遠處蒼茫的天際,天,越來越陰沉了。
我歎了口氣,幽幽道,“紀先生請放心,蘇蘇不會讓淩哥哥放棄皇位的,在蘇蘇有生之年,也會盡力阻止明銳哥哥和淩哥哥兩虎相爭,再說了,明銳哥哥恐怕已接嬪妃入宮,放在蘇蘇身上的感情恐怕已漸漸淡忘了吧?”
“公主……”看著那絕美的小臉上失落憂鬱的表情,紀如風說不出的心疼,想開口安慰她,卻發現一向詞鋒犀利的他竟然笨口拙舌,什麽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好了!紀先生,蘇蘇還有要事在身,要盡快趕回百花園,就此告別了!”我努力笑了笑,壓下心裏的失落,也不等他答言,手裏馬鞭一揚,乘風長嘶一聲,邁開四蹄,往南城的方向飛奔,紀如風的身影離得越來越遠。
看了看蒼茫的天際,烏雲大片大片的壓了下來,壓得天空一片昏暗,狂風暴雨,就要來臨了吧?雲天,為了你,我蘇蘇願在風雨裏披荊斬棘殺出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