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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思方丈

  四月芳菲,今年的雨水終究是多了些,屋簷下雨滴如斷線的珠子般散落一地,林府院內將將才開好的一樹桃花竟被打落一地。秋水端著碗蓮子羹,站在長廊下輕輕搖了搖頭,到底是糟蹋了這一樹好花了。


  這般天氣,也著實讓人覺得不利索,古人愛雨大抵是因心境平和,無奈此時林府上下皆是一片憂心忡忡,誰又有心思看這春雨淅淅瀝瀝?

  月靈將林夫人房中的窗戶關了,怕是她這般心境瞧見霏霏春雨,倒更徒添傷悲。秋水端著蓮子羹入了房門,將林夫人扶起,老夫人此時已是臥床了數日之久,身子乏得很。月靈忙拿了棉花錦緞靠枕墊在夫人身後,這才讓她勉勉強強坐了起來。


  秋水將蓮子羹一勺一勺吹溫送至林夫人嘴邊,才吃了三口,林夫人便搖了搖頭,再不肯進食。秋水雖心中憂傷,也不敢在夫人麵前表露出來,生怕一個不留神便又惹得林夫人唉聲歎氣。


  門外小廝急急跑了來,兩隻手在胸前作了作揖,“夫人,門外有貴客將臨。”


  林夫人用右手撐了撐身子,“可知是誰?”


  “就是先前來過府裏的一位夫人,我看轎頂甚是華麗,想來是貴客了,那夫人坐在轎中還未下來,隻讓一旁服侍的大人前來叫門,小的也不敢怠慢,這才急急趕了來通報。”


  林夫人心中已然明了,算算日頭也正是麗華太後去惠安寺的日子,定是她從惠安寺回城順道過來瞧瞧了。林夫人對著小廝擺了擺手,“你且先去跟那大人說,老夫人這就收拾收拾前來,還請他們前去正廳坐著喝杯茶等等才是。”


  小廝領命便又往府外跑去。秋水知是太後鳳駕來臨,便扶了林夫人到梳妝台前坐定,手中桃木梳將她一頭斑駁頭發理順,這些日子擔心林意寒,又擔心月明等人,倒真真讓這如瀑烏發染了點點銀白。


  林府正廳中,麗華太後坐在雕花木椅上,雖手中端著杯茶卻全然心思不在上麵。待看到林夫人進來時,便忙起身迎了過去,卻看到往日舊友一臉病容,身子也比之前幾次見麵時單薄了些,心中也知這些日子她不好過。


  摒去身邊眾人,麗華太後扶著林夫人坐定,“多日不見,你倒是憔悴了不少,怪哀家沒能早日來寬慰,將這消息告知你。”


  見林夫人迷惑,麗華太後忙接著說:“悔思方丈讓哀家前來告知,這幾日,意寒和月明便可回府。你我與悔思方丈都是舊相識,想來也知他為人,定不會誆騙我們,你且放寬了心,在府中好生將養著,等孩子們回來。”


  林夫人低頭忍住淚水,最後抬頭衝著太後點了點頭。同為人母,又怎的會不知道子女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麗華太後握了握林夫人的手,看了眼窗外霏霏細雨,縱天下人皆唾棄自己的孩兒,他仍是她身上掉下的骨肉,若非要付出代價,她寧可受苦的人是她。


  清竹山惠安寺,悔思方丈將收藏在檀木盒中的茶葉取出,一旁的小和尚甚是驚訝,“師傅,你不是說這龍湖茶是茶中上品,素日裏也不見你喝幾回,今日怎麽想著拿出來了?”


  悔思方丈拿檀木盒子的手頓了頓,笑著說:“這品茶講究一個‘合’字,若能與誌同道合之人同品,倒是難得的佳事,這龍湖再金貴,卻到底比不上一方知心老友啊!”


  “知心老友,方丈可是說在下?”


  悔思方丈轉身看著眼前的老友,胡須已經斑白,一身深藍色衣裳,倒正襯出他的仙風道骨。身旁的小和尚初見這老仙人,便被他周身的氣澤生生給驚住了,許久也未將眼神從這老神仙身上移開。


  悔思方丈笑著拍了拍那小和尚的肩膀,“你且拿了這龍湖茶,再去那寺中頂大的玉蘭樹下挖出一壇昔日我珍藏的梅間雪水,沏了茶再送過來便是。”


  小和尚自知自己失態,這出家之人講究的是四大皆空,如今他卻這番容易被一事吸引,倒是修為不夠了,好在師傅仁慈又有老友在前,沒多加責備,但也不敢在此停留太久,便忙拿了檀木盒子離開了。


  “往日我瞧你在凡間普渡眾生,隻當你是過膩了這天宮的日子,想找個借口好在人間廝混,如今看你這周身氣澤,倒是我小人之心了。”那老友捋了捋胡須說道。


  “許是你當這命格掌司久了,喜歡揣測人的命運,倒也無妨,然則你也隻是個寫寫命格的老頭子,氣運這等事情,終是自身修為罷了。”悔思方丈淡淡說道。


  不多時,那逃走的小和尚便端著一副茶具就著一壺清茶過來了。命格掌司看他謹小慎微的模樣,便起身摸了摸他光光的小腦袋,“我看你也有些慧根,倒跟著我去天宮上當個小仙童可好?”


  坐在一旁的悔思方丈將手中的茶壺輕輕放下,“我這拿了上好茶葉招待你,你卻還來誆騙我弟子,真真是為老不尊,你回命門中仙童無數,倒不缺這孩子去給你端茶送水!”


  小和尚聽言忙作揖道:“上仙看上淨禪,是淨禪參悟所致,然則淨禪隻是師傅身邊小小徒兒,誠不敢欺師,還讓上仙在此好生參禪吧!”


  悔思方丈喚他下去,命格掌司卻打趣道:“你這徒兒也同你般認死理,然則這認死理之人卻常能占些便宜,誠然跟著我去隻能當個上仙身旁的端水小童,若在你身邊他日參悟透了,倒是個上神身邊的關門弟子了!”


  “你此次來可斷不是來誆我徒兒的吧?”


  命格掌司將杯中清茶喝下,又捋了捋胡須道:“上神的人我哪裏敢真搶,隻是上月跟你相見說的傀儡之法之事,你可又辦?”


  “多年舊友,這點小忙還需你三番五次來尋?我自是在皇城中將秘術告知了你說的那思雅姑娘,姑娘倒是個有慧根的,當即便請了那妙梅仙姑同造了個傀儡。我倒說,你這堂堂命格掌司如今倒淪落到四處幫人之事了?你倒是承了那思雅姑娘多大的情,倒讓你將此事放在心上?”


  命格掌司站起身,捋了捋胡須,隻輕輕笑著搖了搖頭,便化了一道白煙直往九重天上去了。


  次日清晨時分,林意寒和月明等人均穿著市井百姓的衣服,匆匆從皇城回了林府。秋水正擦拭著正廳中的花瓶,見兩位市井打扮的人直往正廳中來,還以為是前來討錢的戲班。但轉念一想,這林府看門小廝倒是盡職盡責得很,定不會讓不相幹的人入府。


  還在冥想之時,卻見月明一副小哥模樣,身上穿著一件粗布男裝,再看看旁邊站著的林意寒,著實嚇了一跳,手中的花瓶便不經意間已離了手心,直直往地麵上去。


  好在從後廚出來的易水寒看到了,忙用道術將花瓶定格,好在是保下了林夫人甚是喜歡的一尊青花瓷器。轉頭又見兩人齊齊站著,便說:“怎的如今回來反倒愣神了,也是趕巧,我正煮了月靈的早膳,你們若餓了,便一起來用些吧!”


  眾人見昔日柳成言終是放下麵具,心中也很是歡喜。林夫人聽小廝稟報少爺和小姐們回來了,自是精神百倍,忙由雨蝶攙扶著往正廳走來。


  林意寒見母親這些日子憔悴蒼老了不少,心中甚是難過,便雙膝跪下,磕頭請安。


  “既已回來便是最大的事了,你們且好生用了早膳,待會兒我叫雨蝶給你們多燒些水,好歹洗洗一身疲倦。”老夫人說道。


  洗過熱水澡,秋水幫月明將頭發梳順,月明卻坐在梳妝台前睡著了。月明搖了搖頭,知她這些日子在宮中定是吃了些苦頭,如今回府怕是一身擔子齊齊卸了下來,輕鬆得竟坐著睡著了。


  門外響起一陣陣的叩門聲,秋水將睡著的月明輕輕扶到梳妝台上靠著,便忙過來開門。


  門外是換了幹淨衣服的林意寒,秋水忙移開身子讓他進來,又輕輕說道:“公子來得正是時候,我還想著如何將月明弄到床上去呢,如今既你來了,我便先出去忙其他事了,月明便交與你照看。”說完便知趣的退出了房門。


  林意寒坐在梳妝台邊的椅子上,眼睛直直看著月明趴著睡覺憨態可掬的樣子。月明的嘴巴不由得咂了咂,喃喃說道:“意寒,無涯牢中都是幻境,你且莫慌,待我來尋你……”


  林意寒嘴角不覺微微上揚,起身走進了些,將月明從梳妝台上扶起,便雙手用力將她齊齊抱入懷中,她卻輕輕摟了他的脖子,再不肯鬆手。待他將月明放在床榻上時,她身下動了動,便將摟住的脖子扯得更近了些。


  修長濃密的睫毛在月明白皙的臉上顯現出兩個弧形陰影,雖閉著眼,但卻還能感受到這桃花眼的灼灼明媚。林意寒與她鼻尖相對,一時間竟有種在夢中的感覺。他嘴角輕揚,想順勢將一個吻深深印在她的臉上,卻看到月明的嘴唇動了動。


  他貼得更近了些,才聽到她說:“東訣,你不與我在一處,可是因為我年幼?”


  心中巨大的失落感襲來,月明,你心中到底住著誰?若是上神,我便放了你任由你去追尋幸福,可方才,方才你還喊了我的名字,你當真隻將我當做一個替身?

  身下的月明咂了咂嘴,便將手放下,一個翻身便背對著林意寒沉沉睡去。林意寒想伸手撫摸一下她的臉,手終是在半空中停下,最後又頹然放下。月明,若有來生,我能否先將你心中的位置占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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