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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涯幻境

  無涯牢是皇城中最折磨人的天牢,房內四壁皆黑,像是墮入無邊的黑暗之中,讓在裏麵的人難免有些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感覺。牢中雖不使酷刑,但卻利用通靈之術幻出些幻境,多是罪犯求而不得,或者極為珍視的東西,一件件,一樁樁在麵前破碎、變形,最後化作一抔黃土,讓人唏噓不已。


  此幻境夜夜來臨,折磨著人不能入睡,獄中衙役隻看到一人在內時而癲狂,時而落寞,卻不知身在無涯牢中之人的痛苦,因牢中痛苦與寂寞綿綿無涯,故得名叫“無涯牢”。


  林意寒在此三日,倒像是經曆了自己的前半生。他看到自己的父親去世,又瞧見母親忍辱負重將他撫養成人,心中不免哀歎。但到底林意寒是武將出身,意誌原就比常人穩固些,所以自怨自艾一番,倒沒有多大動靜。


  早晨,獄中衙役送飯來時,便笑著說道:“我在此當差了二十餘載,像大人這般不哭不鬧的人,倒真真是頭一回見著,小的甚是佩服,還望大人時時牢記,幻想自生,經曆卻在人。”


  林意寒接過碗筷,點了點頭,便自將端了碗坐在獄中的木桌便吃了起來,碗中是糙米粥,外加一個放幹了的窩窩頭,林意寒常年出征在外,倒沒半點公子氣,若戰事緊張,三日不吃飯也得熬下來,眼前的粗茶淡飯他倒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便一口氣將碗中糧食吃了個幹淨。


  飯後,林意寒便坐於床上閉目養神起來,那衙役看他如此,也露出欣然的笑容。他曾在林父麾下,深知林府上下德性,今日林意寒被關押至此,絕是有人陷害,便心中巴望著他能安然度過這些日子。


  夜間,霧氣漸漸籠罩了無涯牢,林意寒知是幻境又要來了,便閉上眼睛,潛心進入幻境之中。前幾次幻境雖如夢中,但到底景色人物甚是清晰,今日這幻境中卻飄來了濃濃的白霧。


  一聲嗩呐聲起,銅鑼響徹一方,奏的卻是宮樂,再細聽卻聽出些節奏來了,正是皇族中娶親所奏的《合歡曲》,寓意王孫夫人和和睦睦,舉案齊眉。


  他往奏樂的地方慢慢走去,眼前的大霧漸漸彌漫開來,一間粉妝玉砌的宮殿出現在眼前,細看時便認得出正是南文宇居住的正華宮。宮殿屋簷下張燈結彩,紅色的綢緞錦花綿延了幾裏長,宮外卻無一人看守。


  林意寒試著推了推門,門卻徑自開了,走過金色玉溪大道,便是正華宮寢宮,他站在寢宮門外不知進退,一陣風吹過,卻將寢宮的門齊齊吹開,房內床上坐著位身著鳳冠霞帔的女子。


  身著龍鳳呈祥嫁衣,頭蓋鴛鴦紅綢,腳踩著一雙並蒂蓮綢麵繡花鞋,煞是好看。他還欲往前走,卻生生被一道屏障阻隔,窗外一陣風吹來,竟吹落了床上端坐的女子的蓋頭,小山重疊金明滅,一雙遠山眉勾勒出女子俏麗的模樣,眉下一雙含情目正看著他。


  朝思暮想之人就在眼前,他卻怎麽也靠不過去。他輕聲喚了聲月明,女子卻未聽到,眼神直直看向門外剛進來的男子。


  同樣是一身紅色朝服,顯得他更是俊朗,一雙眼睛似是看到床邊坐著的人,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步履輕快,從林意寒身邊直直走過。


  幻境中南文宇拉了月明的手,兩人訴說著恩愛,林意寒看著月明低眉淺笑,似是對這樁婚事很滿意,心中不覺一陣悶痛。林意寒雙手砸著屏障,想引起兩人的主意,但兩人眼中似是看不見他的存在,隻執手相看,門外兩位宮人入內,吹滅了紅燭,緩緩將幔帳放下。


  林意寒對著屏障落淚,雖知是幻境中,因穩住心智不受影響,但看到月明在此,卻怎麽也冷靜不下來。正焦躁之時,卻有隻手拍了拍他的背。


  待轉身時,卻看到一身白色裙裾的月明正站在他麵前。月明見他木訥不動,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原就知道是個幻境,你卻還如此當真,若不是思雅和月白在宮中做內應,我們自當是不知你被關押在這暗無天日的無涯牢內。好在這幻境原就是南文宇用了姐夫的通靈之術打造,今日柳公子便做法將我送入幻境,就是讓我前來尋你,怕你有個閃失。我如今才知,這柳成言竟就是姐夫……”月明一人說個沒完,林意寒自是站著不動,任由她為他擦著冷汗。


  許是另外一個幻境吧,林意寒想。卻又覺察出不對,這些時日,幻境之中諸事皆是能看不能碰,這眼前的月明卻抓了他的手,他能感覺到她手心裏透出的淡淡溫熱,林意寒嘴角不覺淺笑,用力拉了月明一把,竟將她生生擁入懷中。


  “好歹是見著你了,即使在幻境之中,我也決不允許你屬於別人。”


  月明用手將林意寒抱住,“我也是不允許自己不屬於你的!”


  周邊的霧氣漸漸消散,天邊破曉,今夜的幻境算是經曆完了。月明怕衙役看出她,便捏了個訣掩了身形,自是化作一隻彩蝶,時時圍繞在林意寒身邊。


  林府之中,柳成言放下道術之劍,對著秋水和鯤鵬點了點頭,“今日的幻境算是平安度過了,月明也留下來陪著意寒了,暫時應該無大礙,隻是我這身份怕是再瞞不住了。”


  一張人皮從柳成言臉上緩緩剝落,易水寒昔日麵容漸漸浮現出來,鯤鵬瞧著他,倒未感到有任何驚訝,倒是一旁的秋水猛然看到哥哥站在眼前,還是忍不住哭了兩回。


  月靈正端著一壺茶送入房中,易水寒所站之處正背對著她,三杯茶齊齊斟好,月靈喚著眾人喝茶,“秋水,鯤鵬忙活了一天,先來喝杯茶提提神,我這身懷有孕,到底是不能相幫,好歹這茶水還是能送些過來的,”又端了一杯茶,正欲遞給易水寒,“柳公子,今日也是忙碌……”


  易水寒輕輕轉過了身,月靈手中的茶杯晃了兩晃,終是端穩了,“水寒……水寒今日也操勞了許久,也用些茶水吧!”


  易水寒眼中早滲出了淚水,月靈卻強忍著情緒,隻在轉身時,用手帕抹了抹眼淚。


  “月靈,這些日子雖不能相伴,卻不是我所願,我怕若同你一處,那南文宇會對你不利,你可能理解?”


  月靈擦了擦眼淚,深深歎了口氣,“我若不理解,怎的在知你身份之時卻強忍著不曾與你相認?”


  易水寒吸了吸鼻子,走到月靈跟前,月靈隻抬頭看著自己朝思暮想的丈夫,他卻雙手用力,將她安穩的抱了起來,“今日回來,我便再不離開,”又盯著看了看她的肚子,“月份大了,便好生在房內歇息吧,還老往外麵跑,我且將你抱回去,若日後要出房門,未有我在身側,我定是不許!”


  鯤鵬背著手搖了搖頭,“罷了罷了,你們夫妻若要恩愛,便快快回房去,省得在我這老大不小的老仙麵前礙眼。”


  兩人低頭笑了笑,月靈自是紅了臉頰,將頭埋在易水寒懷中,由著他抱她入房。


  正華宮內,南文宇坐在喜床之上,這紅色喜慶的床榻,如今卻隻他一人在側。身邊的夏公公將一縷晚玉香放入香爐之中,香料焚燒中飄出絲絲清香。


  “這香倒是好聞得很,配這夜色剛剛好。”


  “老奴哪懂得什麽香料的,隻是順手將現成的香往香爐中放罷了。這淡香倒合了今夜的月色,若陛下有興致,老奴便陪著陛下往禦花園中逛逛如何?”


  南文宇抬頭看了看窗外懸掛的明月,“也罷,如今禦花園中萬物複蘇,今日路過瞧著那迎春花開得甚是熱鬧,便去瞧瞧吧!”


  禦花園迎春花已開好,黃橙橙一片倒著實讓人歡喜,雖是夜間,但月光卻甚好,照著明黃色的花朵讓人覺得甚是賞心悅目。正賞著花,卻不料迎春花叢中動了動,夏公公忙喚了禦用軍前來護駕,禦用軍搜查間卻發現是一位妙齡女子,身著紅色披風,月光下倒顯出難得的明麗。


  南文宇心中動了動,想起了秋分時節皇城中碰到的月明,也是一襲紅色披風,身材嬌小的站在那裏,讓人生憐。


  “你是何人?怎的夜間竟在禦花園中?”


  那女子對南文宇行了行禮,“小女子是麗華太後娘家人,名喚伊琳,今日進宮給姑母請安,瞧見迎春花甚好,便想著趁夜色正濃時來瞧瞧,卻不想衝撞了陛下,小女子在此賠禮了。”


  夏公公瞧了瞧女子,雖不能與月明的傾城之貌相比,卻也是個難得的美人,又看了看南文宇,便道:“陛下,這夜已深,伊琳姑娘怕是一人行走不便,倒不知怎麽辦才妥當。”


  南文宇嘴角向上揚了揚,“有什麽難的,寡人親自送她回去便可。”


  夏公公知趣便忙喚了幾個宮女太監跟著,自己帶著大批人馬先回了正華宮。


  南文宇一夜未歸,伊琳暫住的錦芳宮中卻是紅燭徹夜通明,夏公公朝著黑夜輕笑了一聲,喚了個小太監,“你且悄悄去趟琉璃殿,告訴麗華太後,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妥了,今夜陛下便在伊琳小主處住下了。”


  小太監領了命忙往琉璃殿趕去。夜至三更天,麗華太後麵對著錦芳宮方向,喃喃說道:“伊琳,姑母此番主意,到底是損了些德性,但念你日日思慕宇兒,今日利用你也算是成全了你,日後怕是要看你的造化了。”


  麗華太後喚了方才稟報的小太監,“你且回去告訴夏公公,好生處理了今日所焚的香料,萬不能有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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