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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而為人

  月靈有孕在身,卻還堅持日日食素,看得月明不禁擔心,舊傷未愈已經讓月靈元氣大傷,如今還要顧及腹中胎兒,怕是更添一層辛苦。思雅雖日日勤換菜色,也不見月靈動過半分。


  眾人一起用餐時,月明將爽口的菜色一並擺到月靈麵前,卻還是沒能讓月靈動筷子。易水寒將各色蔬菜夾與月靈,看她一口口慢慢吃下。東訣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月靈,便勸著坐在身旁的月明不要再管,好好吃飯。


  天氣有點轉涼,玉榭島本就漂浮在半空之上,秋天也來得更早些。玉蘭樹花期將過,葉子也一片片變為黃色。月靈麵朝著南方,用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微微低頭,一滴眼淚滴落在地上,瞬間被玉蘭樹根吸收,再不見半點蹤影。


  一旁的易水寒將隨手搭在臂膀上的披風拿下來,輕輕披在月靈的身上,他知道她痛苦,一念之間卻為他背負背起族人之罪,受極刑之苦,他也自責,雖精通周易之術,卻到底是個凡人,除了每日超度亡靈,也再沒有其他本事。


  這些日子,他不說她卻知道他總是一宿無眠。道術劍拔出,易水寒喃喃念著咒語,劍身出現一條銀色龍紋,盤旋在劍周圍,最後銀色龍紋越變越粗,形成一道亮光衝出九重天,往南海方向而去。


  豆大的汗珠從易水寒額頭滴下來,超度亡靈本就是件廢精力和自身元氣的事。最後一道銀龍飛向南海之時,易水寒再也承受不住,用劍尖刺向地麵,右手依靠著劍身,單膝跪地,背後已經是汗流浹背。月靈忙俯身去扶他,兩人抬頭看時,遠處的南海上空,隱約升起淡黃色的星光,這便是超度後的鮫人族亡靈。


  當淡黃色星光從海麵升起,飛升到月亮裏的光暈裏,月靈會拔下發釵雙手合十,發釵慢慢轉動,發出紫色的光,將星光們化成一粒粒細小的,會發光的塵埃,重新落入南海深處,等待新一輪的生命輪回。


  東訣站在玉蘭樹背後,看著兩人施法,等南方塵埃落定,兩人已經虛弱到相互攙扶才能勉強走動。可見平日裏,他倆經常沉默不語,不與眾人為伍,大多時候隻是在自己的院落裏曬曬太陽,今日看見,便知道這一切是有原因的。


  易水寒右手摟緊月靈,左手將劍當成是拐杖,一步深一步淺地往回走,初秋的風吹著他們已經潤濕的衣服,有點微涼,易水寒再將月靈的披風緊了緊,在原地休息了片刻,方才有力氣往前麵走去。


  東訣見兩人走得著實艱難,便從懷中取出自己平日煉成的夜清丸,此藥是以玉蘭花為引子,加入天宮帶回的百花蜜釀製而成的,對於恢複元氣是最好的。天宮百花蜜是由百種仙草所開之花釀成,仙草之花百年才開一次,錯過時節便又需再等一百年,可見這藥丸的珍貴。若不是東訣親近之人,定不會輕易動用。


  東訣走到他倆麵前,倒下兩顆夜清丸,命他們服下,月靈和易水寒見藥丸由東訣自身收藏,便知定是來之不易的寶貝。道謝之後,便雙雙服下,頓時感覺體內元氣聚集,丹田處暖暖的,似在幫助他們修複虧損的元氣,便就地打坐,等待藥丸功效得到最大發揮。


  東訣撫了撫自己的衣袖,見他倆已經睜開眼,便說:“當日與鮫人族國王結交之時,我倒也了解了不少南海風俗。往日我聽聞,鮫人族有一項秘術,說是懷孕女子能擁有比平日更強大的法術,若在懷胎之時,焚香食素,便可用法術起到起死回生之效,我說得對嗎?”


  月靈素日吃素,眾人隻道是身懷六甲沒有胃口,卻不料上神把她看得透徹。月靈素色的披肩被秋風吹起,仿佛是一個秘密被瞬間吹破一般,忍了許久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就像是斷了線的珠簾般,簌簌落下,“當日南海之難,海底宮殿被夷為平地,我雖受上神相救,卻也不願苟活,當日執念,卻未曾考慮到如此後果,如今上天眷顧懷有身孕,才想起此計。”


  東訣走到斷崖邊,看著遠處的南海,經過鮫人族國王王後多日整治,也已經慢慢恢複平靜,月光照在海麵上,平靜而廣袤,像是未曾發生過海難一般。東訣抬頭看了眼月亮,說:“但你可知,動用此術最後會造反噬,法力盡失,與凡人再無半點差別,你可想好?”


  月靈看了眼身旁的易水寒,易水寒將懷中的她摟得更近,她說:“若生而為人,便是福氣了。”


  夜色正濃,三人立於南邊斷崖邊,南海被風吹起層層漣漪,在月光的下麵,泛起銀色的浪花。旁邊的玉蘭樹枝動了動,隨後一隻飛鳥撲簌著翅膀飛向高空。感情有時候讓人不管不顧,盲目之中卻又無意間傷害了他人,不是本意卻又無法逃避,命中劫數,越想逃避它卻越追著你。東訣看了眼身旁相依為命的兩人,也許從此脫離南海是最好的結局。


  次日,月靈與易水寒告知眾人,想讓孩子以後生活得簡單,便想著在人間找處田園,過男耕女織的日子。月明雖百般不舍,卻奈何兩人心意已定,便也不好阻攔。一個人坐在玉蘭樹下的石凳上,默默不語。


  月靈知是她有不舍之情,便走過去,安慰月明,道:“又不是日後見不著了,以後想姐姐了,去看我就是,這會子怎麽耍起小孩子脾氣了?”


  月明側身摸了摸姐姐微微隆起的腹部,俯身對著肚子說:“小家夥,我是你還未見著的月明姨,以後跟著爹爹娘一起,可要聽話,乖乖的。”小人似乎是聽到了月明的話,月明手摸的地方輕輕懂了兩下。


  月靈見狀轉頭用手帕擦了擦眼淚,怕月明看到,聲音卻有點哽咽:“傻妹妹,又不是今日就走了,說這些做什麽。”月明伸開雙手,輕輕抱住姐姐,“姐姐,若你覺得這樣更好,那就要一直幸福下去。若以後不能在南海相見,也要時時讓我們知道你的消息。”


  月靈微微怔了怔,用手輕輕拍著月明的背,知道昨日夜裏,跟東訣談話之時,那隻飛走的鳥定是月明的化身,所說的應該都被她聽了去,也不再隱瞞什麽,將月明落在耳邊的碎發綰在耳後,摸了摸她的頭,說:“以後若月白再欺負你,就去姐姐那裏,若水是個開滿鮮花的地方,到時候姐姐給你做你最愛的蜜桃酥。”


  眼淚從月明臉頰滑落下來,將月靈的衣衫漸漸打濕,衣袖上的一隻水墨畫的青鳥,仿佛就要被她的眼淚暈開,落葉飄落下來,又添了幾分愁緒。


  晌午過後,東訣瞧見平日最愛到處晃蕩的月明,竟乖乖的坐在院內做著針線活兒,一同過來的月白見狀,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怕是也被眼前的場景驚到了。見月明笨拙地穿針引線,忍不住前去打趣:“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的?竟見著你做女紅。”說完朝著月明的針線籃子裏瞄了兩眼,見布料、各色針線一應俱全,像是動真格的,便向門外的東訣招了招手,示意他也過來瞧瞧新鮮。


  月明頭也不抬,隻看著手上的一塊布料,用剪刀將布料細細裁開,又用篦子將周邊細小絨線一一裁斷。月白在旁邊看她做得有模有樣,也不再言語,靜靜看她穿針引線,東訣見日頭正高,太陽直照到月明臉上,鼻尖上已經出了細細的汗珠,遂偷著捏了個訣,將天上一塊雲彩招到月明頭頂,雲層不濃不淡,不至於光線不好。


  見月明認真專注的樣子,月白知她是是動了心思了,微微打了個嗬欠便嚷著要往別處去,東訣無言,打發他去鯤鵬屋裏,自己知道是乏了,想在此歇歇腳,月白隻得自行去找鯤鵬。東訣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順手變出一盤棋,一個人下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覺天色暗下來,吹在身上的風也漸涼,抬頭看了眼月明,還在穿針引線,便將院中的燈一一點了起來,順手從大廳拿來一盞琉璃燈,點亮放在月明眼前的石桌上。站立看著她認真忘我的樣子,卻不由自主微微一笑。


  星星開始出現,仿佛巨大的黑色綢緞上點綴著南海珍珠,月明用手背擦了擦酸疼而流淚的眼睛,將頭微微轉了轉,想活動一下僵硬的脖子,卻看到東訣立於身邊,一動不動的看著她,不覺嚇了一跳,東訣不等她反應過來,伸手拿起月明做好的布老虎,拿在手上瞧了瞧,小老虎沒了萬獸之王的霸氣,呆頭呆腦,胖乎乎的多了幾分可愛。


  月明站起身,低頭搓著雙手,見東訣看老虎看得認真,也不曾多想,便說道:“若上神喜歡,我明日再做一個給你!”


  東訣挑眉看了看月明,笑道:“既已答應,記得明日給我。”說完拍了拍布老虎圓圓的腦袋,徑直往漪瀾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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