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嵊蘇醒的消息剛剛傳出,許貴妃、黎妃還有其他一眾嬪妃美人陸續前來請安,前兩日還如危地的含章殿一時間熱鬧無比。
見不缺人侍疾,鬱百歲悄無聲息回了甘泉宮。
還沒坐穩,鹹福宮就派人來傳話,太後要見見新晉的鬱妃。
跪在寒風凜冽的鹹福宮前,鬱百歲想起離開含章殿時偷聽到的一段。
祁嵊詢問太後可曾來過,坤公公支支吾吾的說,他昏迷這幾日,老安王進宮陪太後說話,太後……沒落著空。
殿內靜無人聲。
鬱百歲不知道祁嵊是何表情,卻於這無聲的沉默中,升起了絲絲心疼。
帝位旁有虎眈眈,母子關係又冷淡如水,這些年他一個人是怎麽走過來的?
在夾縫中求生已屬不易,想掌權無異於癡人做夢。
更何況,即使僥天之幸,他的身體……
而且還有一件事她也想不通。
太後和老安王不清不楚的關係,連街井市民都傳的有鼻子有眼,她不顧太後之尊,任由兒子被天下人戳脊梁骨,這世上,怎會有母親這般心狠?
吱呀一聲,殿門終於開了,太後身邊的桂嬤嬤走到近前,木著一張臉傳話。
“太後說了,今日困乏的厲害,就不見鬱妃娘娘了,鬱妃娘娘且回吧。”
鬱百歲能怎麽說呢,唯有叩頭謝恩。
起身時雙腿已不能直立,踉蹌著險些摔倒,得虧一旁的秋令眼明手快,主仆倆就這樣攙著回了甘泉宮。
晚上,秋令給她揉膝蓋上的青淤,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太後娘娘怎麽就這麽狠心,您好歹懷著她的皇孫呢,不看僧麵好歹看看佛麵,常年吃齋念佛的人怎麽這麽不善性呢!”
即使鬱百歲已經疼的沒什麽力氣,還是被她這番話逗的忍俊不禁。
“這宮裏太後可不就是最大的那尊佛?所以你這張嘴也該管管了,一不留神,佛也是會吃人的。”
秋令被她唬了一跳,訕訕的問:“娘娘,您就不覺得委屈嗎?”
鬱百歲端起案幾上的安胎藥一飲而盡,放下碗盞,另隻手輕撫上小腹,低低道:“不委屈,隻要他能好好的,我一點都不委屈。”
可秋令替她委屈。
一連三日,鹹福宮準時召見,卻每每都是在殿外跪上半個時辰就被打發,連太後的麵兒都沒見著。
鬱百歲的一雙膝蓋已經腫的不忍看,她身子從來就沒好全過,再加上如今有孕的負荷,整個人眼看要撐不住。
這一日,太後又派人傳召,秋令謊稱肚子痛,鬱百歲讓她留下休息,由另一個小宮女陪著去了。
她們前腳剛走,秋令就偷摸出了甘泉宮,直奔含章殿而去。
……
昨夜裏風雪突降,如今整個皇城都裹了一層厚厚的銀裝,放眼望去,仿佛整個天地都是白的。
鵝毛般的雪還在下著,寒風刮到身上刺骨的疼,鬱百歲跪在一尺深的雪地裏,精神已經有些恍惚。
她想起15歲那年的及笄禮,霍頃瀾當時隨父兄在距京城八百多裏的軍營,那日也是這麽大的風雪,他騎馬連夜趕回,站在她麵前時已經成了一個雪人。
他把親手雕琢的海棠白玉簪插進她的發間,就在高懸的紅紗燈籠下,冰涼的唇吻上她眉間,落下一片滾燙。
他說:“真好,終於等到你長大了。”
之後,父兄慘死,酒醉的他抱著自己痛哭,在那之前,鬱百歲從沒見過他掉一滴淚。
他說:“百歲,我隻有你了。”
後來,他上了戰場,她在他們的百歲院日夜期盼,盼來的卻是一紙休書。
那是他的字啊,化成灰她都認識。
再後來,她家破人亡,他另娶新婦。
鬱百歲看向紛紛揚揚的大雪,嘴角帶著微微的弧度。
如果,如果時間能停在那年的風雪夜,該有多好。
終是不能了,終是不能了。
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幻覺。
高大的男子披風戴雪向她走來。
鬱百歲伸出手,喃喃了一句,身子搖晃著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