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願與君同
待三人進了瓊仙閣,便有昆侖山弟子上前來,將屋子略微收拾了下,就退出去了。
阮清歡細細地打量著這間樓閣,雕欄畫棟的,物件兒不多,卻也算得上是雅致。
餘光瞄到那一架屏風,繡著一副山水畫,隻是那畫上竟有一隻活物,眼睛赤溜溜地轉著,還真是有趣兒。
“世尊這裏的屏風倒是有意思,雙麵繡也是難得。”她淡淡地笑了笑,並未提起那畫上的小狐狸,卻也吸引住了冥世珩的目光。
“哦?是什麽樣的屏風能讓你這般關注?”雖說小徒弟之前隻是個凡人,但也是生於王侯之家,多少也是見過些世麵的,能讓她稱讚的必然也是不錯的。
池風道人也跟著看了過去,捋了捋胡子,笑道:“這屏風倒是沒什麽看頭,有趣兒的是屏風上的小狐狸,也是個修仙的。”
想來落姑娘看上的並非是屏風,而是那隻小狐狸吧,不過他也是為難,這隻狐狸並非是他的,隻是千年前逃到這裏的,他並不能做什麽。
聽他如此說,冥世珩也來了興致,走上前幾步,看著那隻小狐狸竟覺得莫名地熟悉,尤其是他的那雙紅眸,總覺得是在哪裏見過的。
“這小狐狸眼睛怎麽是這種顏色的?”不覺就問了出來,他是真的覺得這小狐狸好眼熟,就好像是已經認識了許久一樣,分明今日才是第一次見到。
紅眸?阮清歡雙眼微眯,方才是她沒有看清楚,這會兒仔細一看竟真的是紅眸,且總給她一股久違了的熟悉感。
忽然又想到姐姐,他不就是紅眸麽?而且本體也是一隻白狐狸,難不成這隻小狐狸與姐姐有關?隻是這也不應該啊,姐姐雖然還在,卻沒有人知道,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就不怕被師父發現麽?卻是怎麽也想不明白,便問了句:“眼睛好看,隻是世尊,這隻小狐狸是從哪兒來的?”
她想,或許世尊是知道原委的吧。
“下臣是前些日子遇見這隻小狐狸的,覺得它可憐便將它帶了回來,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這倒是實話,小狐狸是同容世景一樣,自己出現的,他也不過是施以援手罷了。
冥世珩點了點頭,不再去看這隻小狐狸,轉身回了座位上,道:“既是這樣,就不用再提了。”
本也不過就是鳶兒覺得新奇,雖說紅眸的白狐狸少見,卻也不是沒有,並沒有多麽特別的。
不得已,阮清歡也就隻好不去看那隻小狐狸了,隻是還是認為他可能就是姐姐。
又在一處聊了許久,也不過就是說些明日的仙學令海選之事罷了,她說不了什麽話,便也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不隻是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小徒貪睡,世尊莫要與她一般計較。”待到議事結束後,便看到坐在他身側睡著了的小徒弟,當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竟就這般隨意。
“怎會,帝君還是將落姑娘帶回去,想來也是一路舟車勞累所致,休息上一會兒也就無妨了。”他自然是不會有什麽好介意的,畢竟他心裏邊兒跟明鏡兒似的,恒景帝君對落姑娘是存了心思的,哪兒能計較這個?
冥世珩朝他點了點頭,說了些客套話,便就將阮清歡打橫抱起,去了他之前所住過的一處閣樓。
“我喜歡你啊,真笨,這都不知道…”睡夢中,她回到了從前,麵對著自己的心上人自然就說出了她一直都想說的一句話,卻不知自己此刻是被他抱著的。
聽見她的囈語,他的心就像是刀子割了一般,疼得厲害,鳶兒竟然有喜歡的人,那他怎麽辦?他也是喜歡她的,即便是壓抑了多少次,卻還是放不下她,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日久生情吧。
大手輕輕地撫平她緊皺的眉頭,呢喃一句:“怎麽不喜歡為師,鳶兒。”
但是他也清楚,他與她這一世終究隻能是徒弟,別的什麽都不可能發生,所以他從不敢輕易說出來。
如今知道了她有喜歡的人,他也就可以死了這份心思了,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睡著了的人哪裏會知道是誰在和她說話?乍然聽到這麽一句,便糊裏糊塗地回了句:“喜歡啊…”便再沒了聲音,許是睡得太熟了。
聽到她的話,冥世珩也隻是淡淡一笑,她口中的喜歡不過是親情,並不算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二人便到了徹梅居,多年不曾居住,卻不想竟半點灰塵也沒有,更沒有任何腐朽了的異味。
將她輕輕地放在軟榻上,又蓋好被子,這才去了偏房休息。
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這一睡竟睡到了晚間,懶洋洋地從軟榻上起來,揉了揉雙眼,卻忽然看到眼前的一隻小狐狸,竟然是上午見過的那一隻!
“小狐狸,你怎麽跑來這裏了?”出於他的紅眸,所以她對他比較親切些,將它抱在懷裏,朝他淺淺地笑著,酒窩微微陷了下去,很是好看。
似乎是貪戀她的懷抱,小狐狸搖了搖頭,將手心裏拽著的一顆藥丸遞到她麵前,又將一張紙遞給她,卻是不會說話。
覺得它並不會有什麽惡意,阮清歡便接了過來,看了眼字條上的筆記,雙眼爭得大大的,竟然是姐姐寫的信!
信上說:小鳶兒,姐姐一切都好,切勿掛念,待再過些日子姐姐便就來尋你,這隻小狐狸與我相似,你若喜歡就留在身邊吧。
“原來你竟是姐姐送來的,隻是你竟能認出我,也是難為你了,”拍了拍它的小腦袋,心情大好,又想起那一枚丹藥,應該是姐姐讓它帶來的,便道:“這個也是姐姐讓你帶給我的吧,你去玩兒吧,盡量不要讓人發現了。”
姐姐未死一事不宜太多人知道,否則會大亂的。
小狐狸乖巧地點了點頭,跳出了她的懷抱,從門口竄了出去,沒有人看到,它眼中的惡毒。
魔帝,你既然這麽喜歡這個女子,那麽屬下便就不得不將她送給別人了,別怪屬下,一切隻是為了魔界!
待它走後,阮清歡不疑有他,昂起頭就將那枚丹藥吞了下去,剛入腹就覺得很是難受,便覺得不對勁了,卻偏偏沒有一絲力氣。
“師父,救我…”這個時候她也就隻能寄希望於冥世珩了,除了他,不知道還能有誰能救她,她還不想死。
坐在隔壁房裏打坐的冥世珩一直都不能靜下心來,這會兒聽見小徒弟的求救聲,便闖了進來,一進門就見到變得嫵媚妖豔的她,試探了番,心下了然,鳶兒是中了嬌顏丹了,這種藥縱是神仙也無法解,唯一的辦法就是與人行魚水之歡。
看到師父站在門口不動,阮清歡不知是什麽滋味,他竟不願意救她麽?嗬,也對,她活該如此。
“鳶兒,為師——”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難不成要他與自己的小徒弟那般麽?隻是又不可能去隨便找一個人來幫她解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以為他仍是不願意救自己,阮清歡心如死灰,冰冷毫無溫度,卻猛然想起方才她服下的那枚丹藥極有可能就是嬌顏丹,否則以他的修為不可能沒有辦法強行排出的,這個藥究竟如何她是知道的,也很清楚他是不會碰她的,便咬了牙忍著,道:“師父,你出去,徒兒能捱過去的。”
隻是若是真的要靠捱過去怕是不可能了,自嬌顏丹問世便不曾聽過有誰不用那種方法就能解了的。
她是真的不敢讓他再留在這裏了,再過一會兒她就會被燒沒了理智,若是他不走,後果可能無法想象,再者,他是她的仇人,寧可死也不要他來幫她!
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她不要他救她,他反倒覺得有些悶,緊緊地盯著她看了一眼,轉身就出了屋子,守在門外頭。
“好熱!”阮清歡已經漸漸失去了理智,手胡亂地揮著,又將身上蓋著的錦被扯開,扔到地上,隻覺得頭疼無比,就像是有一團火在灼燒一般,隨時都會承受不住。
她的發髻已經淩亂得不成樣子了,歪歪斜斜的,發釵也不知何時就落到了地上,像是還覺得不夠似的,又去扯著自己的衣服,整個人摔在了地麵上,冰涼的觸感讓她瞬間清醒了不少,但也隻是一瞬間,又變得如同置身於火爐子裏一樣。
她不好受,冥世珩自然也不會好受到哪裏去,在外邊一直等著,卻聽得裏邊的細碎聲,心裏更是擔心,卻又不敢冒然闖進去,若是進去了便就是萬劫不複。
“師父——”恍惚間,她似乎又看到了他,初見那時候的他,拿著一支玉簫在皇宮的一處角落靜靜地吹著,曲調淒涼,卻對她很是和善,一襲白衣翩飛,比不問世事的仙人還要美上三分。
已經不知道是有多難受了,她的眼前又出現了那一幕,他將她無情刺殺的畫麵,頓時頭便疼了起來,就好像那一次一樣,甚至比之前還要難受,便撕心裂肺地喊了句:“不!”
卻在喊完的時候,那股燥熱又回來了,充斥著她整個思緒,臉色潮紅,青筋暴起,甚是嚇人。
站在門口等著的冥世珩不知道裏邊究竟出了什麽事,突然聽到鳶兒的喊聲,忙撞了門衝進去。
“鳶兒!”看到她這般痛苦,他也很是自責,隻是如今卻是沒有辦法了,心中下了一個決定,即便是日後鳶兒會恨他,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素手輕揚,將門從裏邊落了鎖,並在四周布下一道結界,緩緩地朝她走過去。
又將胡亂揮著的阮清歡攔腰抱起,離開了冰冷的地麵,輕柔地放在軟榻上,拉下帷幔,一室旖旎。
若是要恨,那便用一世來恨好了。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夕陽西下,餘暉也漸漸地被夜色吞沒,夜涼如水。
小狐狸一直躲在徹梅居的一株紅梅樹上,若是在平日早就被人發現了,隻是今日無人顧得上他。
他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恒景帝君最後竟會進了那道門,又聽著那樣的聲音,便知道二人終究是成了好事了,隻是心裏總是有些不甘心,流鳶神女竟能在轉世輪回後與恒景帝君走在一起,倒是便宜了他們了。
但隻要一想到如今的流鳶神女已經不再是清白之身了,魔帝也就不會再惦記著了,他應該恨仙界的人,是他們的帝君搶了魔帝的人!
又抬頭看了一眼皎潔的月色,微風拂過紅梅樹,葉子颯颯作響,像極了這混亂的一夜。
最後又朝裏屋的方向看了看,小狐狸輕笑了聲,好在他早早地就躲遠了,不然這會兒還就出不了結界了,轉身就湮沒在黑夜裏,自然是回了魔界。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冥世珩也是累極了,他竟從不知道自己也會像人間的那些人一樣,側著身子看著鳶兒的睡顏,她的額頭上滿滿的都是汗珠,也有淚水,隻怪他不好,沒有任何經驗而害得她這般疼,方才見她疼得難受他也想停下來,隻是卻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靜,沒能止住,如今想想看,又是一陣自責。
看著她皺著眉頭縮了縮身子,往他的懷裏鑽著,像極了一隻小貓,可愛極了。
他將下巴抵在她的小腦袋上,看著窗外的月色,怎麽也睡不著,雖說他並不後悔,但也還是擔心鳶兒醒來後會怨他恨他,甚至是從此與他成為陌路人。
“鳶兒,你會恨我的吧。”輕輕地在她耳邊呢喃了句,微微有些滄桑感,阮清歡秀眉緊蹙,像是睡得不舒服似的,又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隻是如今木已成舟,他不會去祈求她的原諒,卻也不會放手,從今夜開始,他與她不再僅僅隻是師徒,若是可以,他不要做她的師父。
就這樣安靜地摟著她躺了許久,在他沒看到的地方,阮清歡的眼角悄悄地落了一滴淚,人還是睡著的。
屋外的風在不停地刮著,一夜很快就過去了。
晨曦微露,鳥兒早早地就起來了,一個一個地飛出去覓食,誰也不想比誰慢。
“好渴…”阮清歡喃喃了句,人還有些迷糊,沒有睜開雙眼,卻又覺得有些奇怪,微微動了動,忽然就愣住了。
她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有人摟著她入睡,且還是赤溜溜的,沒有著衣物。
腦子裏閃過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麵,卻是讓她覺得心底一片冰涼,她竟然與他做了那種事,那麽不用說,如今摟著她的也是他了。
淺眠的冥世珩聽到她的聲音,便清醒了過來,卻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昨夜之事難以說出口,更是擔心她會傷到自己。
阮清歡回過了神來,掩藏了那份肅殺,裝作不知道的樣子,道:“好疼。”
又裝作像是剛發現這件事一樣,聲音僵硬,道:“師父,我——”
也不光是裝的,實際上她也不知道怎麽說,二人剛發生了這樣的事,她也擔心他會不會因此就冷淡了她。
他的手還放在她的腰肢上,以為她是故作淡定,實際上是害怕的,便輕聲道:“鳶兒,昨夜你中了嬌顏丹,為師不能讓你死,若是你要恨我,便就恨吧。”
他不會再克製自己的情了,即便是會讓她遠離了他,也不會再欺騙自己。
聽得出他話裏的擔憂,阮清歡倒是覺得有些意外,他是真的喜歡上了自己,否則不會做到這個地步,不過就是一個徒弟而已,沒了還可以再收,可他卻救了她,這是不是意味著其實他也是有意的?嗬,這樣便就更順利了,不過就是一夜纏綿,為了複仇,她可以不在乎。
“師父,為什麽要救我?”隻是,她還是想要知道,他是否是認真的。
在她的話音落下後,屋子裏沉寂了許久,久到讓人害怕,冥世珩斂了心神,一字一頓地說道:“若是我說,我喜歡上了你,你會如何想?”
或許,說一句喜歡並不是那麽難,說出來了反倒覺得輕鬆多了。
阮清歡腦子一片空白,她以為他不會說出來的,即便是要他死他也不會說出來的,卻不想他竟這般輕鬆地就說了出來,著實是讓人覺得驚訝。
卻還是要回答他的問題,她想了想,就再任性一次吧,一次就好。
“不如何,世間並未規定師父不能喜歡徒弟,”她依舊是背對著他,聲音清冷如泉,感覺到他的手在慢慢地鬆開,便側過身去,依偎在他懷裏,道:“師父,若是我說,我也喜歡上了你,你又會如何做?”
同樣的問題,他拋給了她,她又回贈給了他,答案已經明了,彼此有意。
原以為會聽到拒絕甚至是怨恨的話,卻不想鳶兒的回答竟是這個,不禁鬆了一口氣,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還好,她喜歡的是他而非其他人。
“一世相伴。”他與她十指相扣,相視一笑,仿佛一切都是靜止的。
“願與君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阮清歡莞爾一笑,將前世未能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隻是不知,這樣的光景又能維持到什麽時候,但至少,這一刻她任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