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動心與否
越過南天門,直接往恒景帝宮的方向飛去。
看著底下繚繞的煙霧,朵朵白雲穿梭其中,像極了一件純白色的裙衫,若是有人將其穿上,定也是極美的。
“師父。”她與他並肩,歪著頭朝他盈盈淺笑,如一朵天邊最美的雲霞,絢爛中彌漫著天真。
“嗯,怎麽了?”他亦含笑回望著她,那一雙不笑卻帶了笑的眼眸,像是沾了水般,靈動迷人。
阮清歡勾了勾唇角,又湊近他身邊,道:“徒兒晚些時候可以去看看宛若姐姐麽?”
在這個九重天上,她唯一覺得可以相處的也就隻有湘妃宛若了,但也不算是交心。
迷茫中,她又覺得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無憂無慮的時光,隻是回過頭來看才發現早已是物是人非,再不可能像從前那般,沒有心機地與他相處。
“鳶兒想去便就去吧,記得也去下司音殿,弑月似乎與你熟識。”冥世珩輕笑著點了頭,隻是心裏還是有些疑惑,弑月是妹妹的神器,幾千年來都不曾維護過任何一個人,偏偏就對鳶兒上了心,這倒不能不讓他覺得奇怪。
即便如此,她二人也不該是認識的。
聽他說了出來,阮清歡心中一驚,在她還是人間公主的時候弑月就認出了她,如今卻是引來了師父的懷疑,這不得不使她警惕起來,想了想,便道:“師父,徒兒與弑月姑娘並不算是熟識,不光是師父疑惑,就連徒兒自己也是懵裏懵懂的。”
不過他也說得對,之前是她沒有恢複記憶,如今她已經重新位列仙班,自然也是應該去找回弑月的,隻是依著他的態度,今日她若是去了,便絕對不能與弑月相認,否則就會識破了身份。
“嗯,你記得去一趟便是,不論她為何維護你,弑月身為上古神器之一,若是能被你降服,也不失為一大助力。”冥世珩倒是沒有多想,不過是覺得弑月定是有什麽想要得到的,卻又是在鳶兒身上,從未曾想過阮清歡會與弑月有什麽別的關係。
唔,原來是她想多了啊,不過即便是他沒有多心,她也不得不多一份心,微微地笑了笑,道:“好,徒兒記下了。”
二人一路說笑著,很快就到了恒景帝宮。
一同落地,阮清歡站在他的身側,抬頭看了眼算是闊別已久的宮殿,隻覺得歲月恍惚,一晃已過了幾千年。
依稀還記得從前三人一處嬉笑玩鬧,撲蝶捕流螢,隻可惜,那樣的歲月再也回不去了。
冥世珩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卻又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而失落,隻覺得一陣憐惜,便道:“走吧。”
他的聲音依舊清冷,沒有多少溫度,似乎從來就沒有誰能影響了他,阮清歡眼底閃過一抹嗜血的肅殺,很快就收斂了情緒,隨著他一道走進了恒景帝宮。
處處都是假山池水,亭台樓閣,氣流中彌漫著一股鳶尾花的清香,道路兩邊是整齊的鳳尾竹,一路走過,如身置世外桃源般,身心舒暢。
“師父,那裏徒兒可以進去麽?”離流景苑還有一小段距離,隻是她倒是真的想進去看看了,也不知道是否與妖界王宮的鳶尾花海一般,依舊綻放著。
順著她指著的方向望去,冥世珩眼神微微波動了下,卻也隻是一瞬的時間,便恢複了平靜,點了點頭,道:“為師與你一道進去。”
或許,鳶兒隻是覺得流景苑很美才想去看看的,畢竟流景苑是當年流鳶最喜歡的地方。
若說他對流鳶沒有一絲情意也是不可能的,拋開師兄妹情意不說,流鳶樣樣都是最完美,又是他的未婚妻,自然也是放在心上了的,但也算不上有多深,不過是偶爾會想起罷了。
下意識地握緊了鳶兒的小手,溫暖傳遞給彼此,好在,他還有鳶兒的陪伴,即便是一世都不開口道明心意,也無關緊要,隻要她還在他身邊就好。
阮清歡嘴角噙了笑,臉上的兩個淺淺的小酒窩隨著她的笑陷了進去,散發著一種別樣的美。
“嗯。”她點頭,被他牽著的那隻手微微冒出了細汗,卻也沒有掙脫,現在的她還是他的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徒弟。
攜手一道走進了流景苑,剛進入了結界,便有一股濃鬱的花香撲鼻而來,是臘梅與鳶尾的混合香氣。
映入眼簾的便是成片的淡紫色鳶尾花,在這一片淡紫色花海的四周,是密密麻麻卻又不會雜亂的臘梅樹,其中還有些淩寒而立的紅梅。
“師父,這裏好美啊,都是徒兒最喜歡的花。”她輕呼一聲,像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一樣,心裏卻是在想著,他竟沒有忘記照顧好這些花種,嗬,是想要贖罪麽?可惜了,錯了就是錯了,沒有彌補的機會。
看著笑得燦爛的徒弟,冥世珩又將心頭的那一點點心動壓了下去,即便是注定了沒有結果,又何必去多情?從此刻起,他隻會當她是徒弟,再不會越雷池一步。
朝她輕笑著點了點頭,說了句:“的確很美,尤其是這片花海。”
若不是當年的一念之差,此刻流鳶便還是在的,她也喜歡這裏,似乎鳶兒與流鳶處處都很相似。
阮清歡莞爾一笑,看了眼那魅惑人心的鳶尾花,便走到了紅梅樹下,見有一朵梅花似乎是要落下,便伸出雙手去接,卻有一人比她更快。
“怎麽就枯萎了呢?”凋謝了的紅梅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裏,迅速枯萎,開始泛黃,冥世珩呢喃了句,不知道是不是流鳶在怨他,怨他移情別戀,怨他將她殘忍地傷害。
再一看,這成片的花海都枯萎了,不僅是鳶尾,還有臘梅和紅梅,株株都變得枯黃,漸漸敗落。
聽著他的呢喃,阮清歡卻是沒有多少感觸,她的心已死,這些她親手種下的花種自然就不可能還能存活,隻是沒有想到他竟也會知道什麽是傷心,嗬,還真是可笑。
但這個時候她還是他的小徒弟的身份,便斂了心緒,蹲在他身旁,安慰道:“師父,花樹都有一定的歲數,到了一定的時候自然也就枯萎了。”
一如她的心,早已經枯萎。
方才還彌漫著滿園清香的流景苑,此刻卻是一派蕭條,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清香。
似乎是不願相信這個事實,冥世珩搖了搖頭,卻始終沒有說什麽,流鳶已經離開很久了,他怎麽又魔怔了,即便是滿園凋零,那也不過是花開花落的輪回罷了。
卻也不願在這裏繼續待下去,鳶兒不是流鳶,他應該清楚的,不可以迷茫。
“她收回了這些花,鳶兒,我們走吧。”他輕歎一聲,將手掌心裏的落花緩緩落下,與塵土混在一起,站起了身,拂去了身上的灰塵。
“嗯。”阮清歡輕輕地應了聲,也站起了身,撣去衣袖上的泥土,衣袂翩飛。
與來時不同,盡管還是攜手並肩地走著,卻是各懷心事,愁眉不展。
回到之前住的流鳶殿後,阮清歡已沒了精力去打量,熟門熟路地走進內室,倒頭就睡了過去。
她是真的累了,可這一切卻還隻是剛開始。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清風徐來,吹散了誰的思緒,又是打亂了誰的步伐。
殘陽其實一早就回來了,起先得知阮清歡已經逝世的消息的時候他也有些抑鬱,總覺得他也有錯,是以一直不敢現身,更不要說見阮清歡了,此刻見她睡了過去,這才敢從暗處走了出來,隻是還是有些扭捏。
望著她熟睡的麵容,他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蠢,她對君上是用了心的,可偏偏他還一個勁兒地埋怨她,也因此與她鬧翻了。
君上也是知道這件事的,之所以一直沒有提起,想來也是不想讓他難堪吧,殘陽如今是後悔萬分,卻也沒臉再稱她一聲小主人,就連弑月都比他好太多。
環顧了下四周,殘陽便就走了,往恒景殿的方向飛去。
在送了鳶兒回去之後,冥世珩便獨自來到了宮殿外的一處懸崖邊上,迎風而立。
他緩緩抬起了頭,風輕柔地掠過他的臉龐,一副悲憫眾生的麵容,卻偏偏染了塵埃,點點思緒占據了他的心頭。
微風靜靜地吹著,不知過了多久,濮陽無憂突然出現在他身後,踱步朝他走來。
“找了你許久,竟是在這兒。”他手裏提著一壺酒,自然不是給冥世珩喝的。
見來人是他,冥世珩一貫淡漠的氣息有了些變化,轉過身來,道:“你不在你的青丘,卻有閑情來我這兒。”
餘光掃過他手中的那壺酒,溢出淡淡的清香,便移開了目光。
濮陽無憂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急著開口,而是仔細地打量著他,好一會兒才道:“世珩,你的心已經亂了,還要繼續欺騙自己麽?”
才不見沒多久,他竟然已經動了那顆從不輕易動的心,早前他便就和他說過,那個落子鳶會成為他的劫數,果不其然,世珩已經陷了進去。
“無憂,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不能做什麽,所以我還是我,不必擔心。”即便他真的動了心有又何妨?如今他也已經壓抑住了,並沒有什麽好說的,又看向遠方,腳下是萬丈的懸崖,卻是空蕩得不能再空蕩。
眼前的他,原本清澈不含雜質的雙眸卻開始有了別樣的色彩,濮陽無憂不得不為他擔心,當年流鳶神女與司音神女之死便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他如今又是何必呢?隻是他心裏也清楚,不論自己怎麽說,他也不會回頭的,既然如此,那也就隻有將那個落子鳶殺了,才能放心。
“我雖然勉強你不得,但是一個小小的落子鳶還不是問題,”濮陽無憂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地呼出,歎息一聲,道:“世珩,她是你的劫數,不除了我不放心。”
就算是世珩要怪他,他也還是要殺了落子鳶,世珩身邊不應該出現一個阻礙他修行的人。
“不必再說了,無憂,我當你是朋友,但是鳶兒沒有錯,你若是殺了她,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哪怕是要與他為敵,他也不後悔,失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什麽叫做珍惜,這一點,無憂他永遠都不會懂。
卻在這時,另一道聲音傳了進來。
“君上,青丘上神。”殘陽也是找了他許久,恒景殿內並沒有人,想了想君上可能去的地方,便找來了這兒。
隻是,貌似他來的不是時候,青丘上神竟也在這兒。
冥世珩正愁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似乎自從收了鳶兒為徒之後,無憂就與他生分了,說的永遠都是同一個話題。
看了眼低著頭的殘陽,聲音平淡,道:“嗯,可有事情?”
心裏已經猜到了幾分,或許是有關於弑月的。
殘陽點了點頭,上前幾步,將一封密信交到他手中,道:“君上,這封密信是昆侖山池風道人送來的。”
說完便就退在一邊,並未去看濮陽無憂。
昆侖山池風道人?竟不是弑月的事,不過這個人物他倒是也有聽過,比他小一輩,算是個謫仙,在人界與仙界都頗負盛名。
將密信緩緩打開,看了一眼便將其化成了粉末,灑落在風中,隨風散去。
“回一封信,便說本君已經知道了,屆時自會前去。”如今仙學令已出,三界中人都在招收子弟,昆侖山做了第一個。
“是,屬下告退。”殘陽應了聲,便不見了人影,隻有一陣急風拂過。
在一旁沉默著的濮陽無憂,自顧自地喝起了酒來,酒香四溢,不似方才的清淡,此刻倒是越來越濃了。
冥世珩回過頭來,見他樂得逍遙自在,便也笑了笑,道:“你這酒倒是香,隻是也隻能你自己獨飲了。”
自流鳶香消玉殞後,他便再沒沾過一滴酒,自然,也不會與他同飲。
“嗬,是你沒這個福分,我這酒可是埋藏了一千年的,就是一小口也能讓你醉了。”故意說得誇張,心裏卻是在算計著,若是能讓世珩喝了這酒,那麽他殺了阮清歡便也就容易多了。
“那我就更是喝不起了,無憂,喝酒無趣,不若你我來對弈一番如何?”他自然是知道他想要做什麽的,卻並不想戳破了,無憂也是為了他,盡管用錯了方法。
說著二人身前就多了張石桌,添了兩條石凳,一副棋盤郝然出現在石桌上,旁邊是黑白棋子。
冥世珩含笑執起一顆白玉棋子,將它放在棋盤的正中央,又問了遍:“如何?”
“心不在焉,又何必下,”濮陽無憂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那張棋盤,將酒壺握在手上,說了句:“既如此,世珩,改日再敘吧,告辭。”
說完,也不等他點頭,便獨自走了,兩袖清風的模樣,倒像是早已看淡了世俗。
“嗬。”冥世珩低低地笑了聲,收起了棋盤,回了恒景殿。
世間諸多煩惱事,總有一件會讓人看不明白,譬如,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