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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姬】第十五章:木簪

  宛如地獄修羅般腳踏紅蓮步步上前,手中的匕首恍若死神的鐮刀,瞬息間將幾人的生命全部收割。


  白刀進入,紅刃抽出,鮮血透過皮肉湧出噴濺在臉上,染盡衣衫。


  幾個大漢很快全部倒地,酒樓中的眾人早就畏懼地躲在一邊,一眼掃過看到的盡是瑟瑟發抖的人。


  “無趣。”麵對那些一點兒反抗能力都沒有的螻蟻,我連殺的興趣都提不起來。


  我將匕首收起來,從桌子上拎了一壺酒走出了酒樓,門一開,外麵的風雪立刻擠了進來,撲在臉上,我抬起那剛剛沾滿了熱血的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原來,此時……竟是冬天麽!


  我獨自一人走進風雪中,看著蒼茫的大地,兩行淚從眼眶流出。


  常說千般風華雪月,萬般嫵媚風情,可為何,在我 看來,這風雪絲毫未變。


  我踏上了長平的歸途,但我想去的卻不是長平城,我相見的也不過是長平城外的那三兩墳堆。雪漸漸停了,陽光開始明媚起來,在這樣的一個冬日,我終於來到了繁花嶺,飄零的墓前。


  冬雪融化浸濕了土壤,一顆老梅拚命的綻放著花朵,梅花樹下,是飄零和睿謙的墳墓。


  可出乎意料的是,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三個墳堆,三座墳堆並排而立,中間一座是飄零的墓,石碑上是老猴子用手指刻上去的“愛妻飄零之墓”。


  我還記得當時飄零答應嫁給老猴子,唯一的條件就是讓老猴子不要再去偷不要再去賭,他分明是天下第一的神偷,嗜偷嗜賭成癮,卻愉快的點頭答應。


  然而在他們成親之前,飄零去了。


  那天,是個秋日,下著冰一樣冷的秋雨,老猴子赤手在石碑上刻下這幾個字,他那偷遍天下的手當即血肉模糊,露出了白骨。


  右手,從此廢了。


  飄零右邊的墓是睿謙的,他是華國的睿王爺,墓碑卻隻簡單的刻了四個字:小七之墓。


  我顫巍巍地來到飄零墓的左邊,墓碑上刻著:偷神四愛錢之墓。


  分明心中早就猜到了答案,但是當我親眼看到這幾個字之後,我仍是承受不住地倒在了地上,痛哭出聲。


  依照老猴子的年紀,有這樣的結果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但是自從我離開長平之後,便再也沒有來過,在我的心中,一直以為,老猴子仍像當年一樣,守在這繁花嶺,照看著飄零和睿謙的墳墓。


  哪知時光匆匆,如今,老猴子自己也躺在了這裏。


  當年故人,可還有一人,尚在人世間?

  “啊……”


  我在三人墓前痛哭,泣不成聲,而我身邊卻再無為我拭淚之人,唯餘山林間回蕩的哭嚎之音。


  “你想清楚了?這是一條最為艱辛的路。”當日巫殤引渡我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那時我曾堅定的回答,我不會後悔,可此時,我隻能問自己,我真的不會後悔嗎?當所有的親人、愛人、朋友、甚至於敵人都相繼去世之後,我還能堅定的說 ,我不後悔嗎?


  一口酒接著一口酒灌下,我終於醉倒在他們三人的墓前,多麽希望在醉夢中在見他們一次,而當寒冷的夜風將我吹醒,他們都不曾如夢。


  我離開了繁花嶺,來到了嘉山,這個我一直逃避著不敢前來的地方。


  嘉山上的雪還未全部消融,便又下了一場更下的雪。曾經那個充滿了溫情的小木屋,被厚厚的冰雪覆蓋,令我感到驚喜的是,院中,竟然有一顆梅樹在綻放著。


  我迫不及待的推開柴門,走了進去,在當年那顆老梅樹的位置上,赫然有一顆新梅樹,當年那顆老梅樹年歲太久了,終於有一年冬天沒有開花。


  我和慕容離都舍不得砍去,不曾想,十幾年過去,這裏竟然長出了一顆新的梅樹。


  就在我緬懷往事之時,忽然聽到風雪聲中夾雜了一陣腳步聲。


  “誰?”我回頭。


  雪影掩映之後,是一個身著紫墨大敞的男子。


  男子沒有回答我,一步步走上前,終於來到了我的麵前,這是一個極年輕的男子,隻有十五六歲而已,眉宇間卻透露著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滄桑。


  他看到我,笑了。


  譏諷的笑了。


  “你是何人?為何來此?又笑什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聲音並不比那風雪溫暖一分。


  他探入懷中,取出一物,攤在手中對我說道:“你可認識此物?”


  在他手中的,是一枚紫檀木發簪,簪尾雕刻的是一簇盛開的梅花,熟悉的物品勾起了無限的思念,這支梅花簪是慕容離親手為我雕的,淚水模糊了雙眼。


  我記得在那一世我被處斬之後,這隻簪子就不在我身邊了。當日為我收屍的是智平,按理這簪子該在智平的手中,莫不是眼前的男子與智平有什麽關係?

  我一把奪過梅花簪,問道:“這簪子,你從何處得來?”


  “這是……”見我神色激動,男子有些疑惑的說道。


  “這是我的簪子。”


  男子臉上的譏諷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嚴肅,他看著我不確定的說道:“這,真的是你的簪子?”


  “你究竟是誰?如何得到的這支簪子?”我再一次開口問道,言語間已有了不耐煩之意。


  男子輕聲言道:“我複姓慕容,單名一個澈字。”


  慕容!


  慕容……


  我的聲音帶了幾分哽咽,開口問道:“你父親是……慕容琛?”


  慕容澈搖了搖頭,說道:“文帝是我爺爺。”


  “爺爺?哈哈……”我輕輕笑出聲,眼前這個年輕男子竟然是琛兒的孫子,眼前這混沌的人世,究竟是何年?


  我笑,慕容澈也笑。


  我止住笑,問道:“你笑什麽?”


  慕容澈也止住笑,悲歎一聲說道:“祖母臨死前曾說,若是哪天,華國遭逢大難,而我又孤立無助,可帶此簪在冬月十二這天來到嘉山木屋,若是在此遇到一個女子,便將這簪子交給她,她可助我扭轉乾坤。如今見你,不過也隻是一個普通婦人而已,如何助我?”


  冬月十二,仔細想來,這一天,好像就是慕容離去世那天。


  “祖母?你是說冰顏?”冰顏是琛兒的皇後,是一個我頗為欣賞的女子,我之所以欣賞她,或許是因為在某些地方,她的性子與我有些相似吧!我笑道,“那她有沒有告訴你,若是見了這簪子的主人,你該喚她一聲太祖母?哈哈……”


  慕容澈的臉上湧現出一絲窘迫,畢竟此時我的模樣不過隻是比他稍長而已,他又怎麽會知道,眼前的我,已經活了六世。


  “女人,休要口出狂言。”


  我仔細看著慕容澈,在長相上,隱約,能夠看到慕容離的影子,我諷刺道:“你身為華國皇帝,出口不稱朕,反以‘我’自稱,怎麽?僅曆三世,這華國就落得如此境地?”


  慕容澈蹙眉凝視著我,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每一世,我都會有一個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我是誰呢?

  “冰顏將此簪交給你的時候,沒有跟你說過我是誰嗎?”


  慕容澈搖了搖頭,說道:“沒有,祖母隻說識得此簪的人擁有扭轉乾坤之力,我若有事相求,她見到此簪,定會應我。”


  我仰首歎息,既然冰顏並未將我的情況講與後人,那麽就讓它成為我一個人的秘密吧!


  我將手中的簪子遞給慕容澈,緩緩說道:“想要我幫你,就為我簪上此簪。”


  慕容澈有一瞬的遲疑,下一刻,便接過了梅花簪插入了我的發跡。


  梅花樹下,頷首低眉,親手將此簪插入我發跡,這一幕,與當年,是多麽的相似。


  ……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所有富貴權勢,變得一無所有,雪兒,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錦衣玉食也好,荊釵布裙也好,重要的從來不是這些,而是你,所以,離,你不會一無所有,你有我。”


  ……


  慕容澈為我戴好簪子之後,緩緩鬆開了手。我抬手輕輕摸了一下,抬頭笑道:“慕容澈,我會幫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麽?”


  少年的眼中透射出熊熊的野心,鑿鑿的說道:“皇權永固。”


  我揚唇輕笑:“我會給你,你想要的。”


  “吱……吱……”


  院中忽然響起了一陣怪叫,一隻紅色的狐狸從外麵竄了進來,直直地竄入了房中,雪地中,留下一行淅瀝的紅色血跡。


  想必是這是狐狸在雪地中尋找食物的時候,被其他野獸所傷。


  我抬腳朝著屋中走去,走了兩步,想起慕容澈還站在院中,便說道:“你可以走了!”


  慕容澈仍舊站在雪地中,沒有動。


  我補充道:“等這場雪停了,我會去找你,你可以走了。”說完後我再也不理會慕容澈,徑自進了屋。


  一去多年,屋中的擺設卻還和當初一樣,除了一些灰塵,家具一類竟沒有太多損壞。


  掛在牆上的竹笛早已褪盡了顏色,開始腐敗,桌上的陶塤卻保持著當年的模樣等待著……


  我拿起陶塤放在嘴邊吹了起來,這竹笛、這陶塤都是慕容離所做,我還常常用吹著這隻陶塤進山,誘捕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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