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渡人渡己
獅群……鬣狗……獵豹……
屍體……禿鷲……太陽……
林庸與族群埋著頭走著,藏在了遷徙大軍的深處,盡量將自己的頭顱埋得很低,恨不得渺小到其他生物都看不見為止。他們已經不知道走過了多少惡獸的領地,也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的進過食了,走在前頭能吃到的青草與自己的生命相比,也變得不那麽誘人,偶爾能喝到兩口滿是糞便和泥汙的髒水,也顯得那麽滿足。
原本的百萬遷徙大軍被拉扯分裂成幾十股小的群體,陸陸續續地向著北方移動,林庸所在的群落也隻剩下幾千隻角馬擰在一起,跋山涉水卻依舊矢誌不渝,勢必要走到那生機盎然的雨露之地。
林庸的身上已經布滿了大大小小幾十處傷口,全是為了保護族群而留下來傷痕。的有的是被惡獸撕咬抓傷的,有的是角馬間羚角互相衝撞捅傷,還有的是摔在地上,被其他角馬重踢踩踏。傷口暴露在惡臭的空氣之中逐漸腐爛感染,剛剛結痂又被奔跑中的拉扯崩開傷口,不斷有瘧蚊前來叮咬。林庸已經頭昏腦脹,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心中隻有一個執念,務必將自己的族群,完好地護送到北方!
終於,大部隊走到了南北的分界線————位於肯尼亞的馬拉河。
濤濤的河水混雜著滾滾黃湯極度洶湧,空氣中的濕潤也讓人心神一快!
到了,我們到了!過了這條河,就是綠色潮濕的北方,河中一隻隻肥胖的河馬張著門一般的大嘴嚎叫,像是在為這幫遠道而來的大軍鳴奏著凱歌!林庸也忍不住勝利的喜悅,向前跑出兩步想要為自己衝個涼,其他角馬也久旱燥熱,一看到河水就奮不顧身地往裏衝。
然而當林庸剛衝到河邊想要躍進河麵時!
嘩!
河裏突然竄出一隻甩尾巨獸,體長達到了恐怖的三米多!灰褐色的皮膚上盡是突起的菱角疙瘩,張著兩隻剪刀般的大嘴向林庸咬來,上下顎上排排鋸齒極為尖利!
嘩!嘩!嘩!
與此同時遠方的河中又竄出三四隻來,他們藏在河中不細看還以為是河裏裸露的石頭,隻是那兩隻股起來的雙眼,卻帶著最熾烈的貪婪。
是尼羅鱷!
林庸猛地刹住身子往旁邊一躍,那鱷魚的大嘴隻差幾厘米就咬在自己的後腿上,之後快步滑動著四肢繼續朝林庸追襲而來,速度竟然飛快!林庸蹬踏著四踢玩命地往後跑,連奔了幾十米後,那巨大惡龍終於放棄追逐,巨尾一甩在地上,飛沙走石滿是煙塵,撲通一下又竄入河中消失不見。
林庸回到陸地上大口喘息打著響鼻,太險了,這河該怎麽過?舉目一望,這河裏起碼有幾十上百隻這樣的怪物,正死死地盯著岸邊的一眾角馬。
角馬大軍到了這裏,也全都駐足觀察著,所有老幼俱都瑟瑟發抖不敢上前。
角馬群中,逐漸走出了幾十隻健壯的公角馬頭領,站在河岸來回踱步,躍躍欲試。
林庸真是難以理解,這也要下河?這不完完全全就是找死嗎?
讓林庸震撼的是,這幫角馬真的就是找死!
隻見前頭幾隻角馬看了看遙遙幾十米的河對岸,又看了看身後的家族老幼後,使勁往空中打了個響鼻……縱身一躍,跌進河中,與此同時,他身後由領頭角馬組成的的黑色尖頭‘敢死隊’,也全都跟著它往河裏衝!
嘩!嘩!嘩!
幾十隻尼羅鱷同時遊了過來,張開大嘴幾乎比角馬的身軀還要高,領頭的那隻角馬四個蹄子在淺淺的河床上亂蹬前進,洶湧的河水衝打著它的身體,使它速度極慢根本無處著力,弄得周圍水花四濺。那尼羅鱷鋸齒一般的大牙狠狠往角馬身上咬下去,輕易地穿透了角馬的毛皮,往水裏一拽那角馬就慘叫著被拖進黃水湯中。
這時立即就有兩隻尼羅鱷圍過來,三隻鱷魚分別咬住那角馬的三隻腿根,潛到河中像轉子一般一旋,那角馬的身子立刻被殘忍地分成了三份,被三隻鱷魚快速吞咽到肚子裏。
這力量……太恐怖了!
在尼羅鱷高達3000磅以上的咬合力下,所有的血肉骨頭和豆腐也沒什麽分別,那可是一噸多的咬合力!這麽一撕,黃色的河水立刻變成了紅色的血池,仍舊有一隻接一隻的角馬往裏麵跳,瘋狂地想要遊到河的對岸去。
為什麽?為什麽!林庸實在不明白這些角馬的愚蠢,為什麽往那血河當中跳!
但是當他設身處地為角馬思考後,終於明白它們這樣做的原因。
它們,是為了延續……
熱帶非洲隻有兩個季節,雨季和旱季。假如不越過這條河,角馬就隻能呆在幹旱的南部,南方已經沒有食物和水,繼續呆在那裏,終究逃不過被餓死或獵殺的命運。它們之所以一路冒死遷徙,就是在對抗這個簡單而殘酷的世界。
之所以明知危險還要往河裏跳,是為了給身後更多的角馬創造生機,用自己的血肉,堵住鱷魚對它們的殘害,為自己的族群創造一個明天。這時,它們個體的生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整個角馬群,才是一個大的生命!
它們衝進河裏的時候,就已經在用另一種方式生存著!如同斷臂求生,自己已經成為了角馬群大生命的一部分,舍生而求生,為生生世世的角馬生存衝出一條明路來。
它們是‘自我’的至高責任感與‘無我’的至高奉獻精神的完美統一。
眼前的殘酷屠戮讓林庸熱淚盈眶,身後的一眾老幼婦孺全部躍躍欲試,蹬踏著馬蹄忘我地想要湧進河裏,林庸卻死死地擋住身後的家族,不讓它們衝進河中。
但河,依舊要過,關鍵是怎麽過!
林庸一直等到角馬的先行部隊下了一半後,才將家族領到河邊,幾十米的寬的河床上,同時有上百隻角馬陸陸續續地在裏麵掙紮奔走,河中的鱷魚很多還沒有分到了美食,而且上下遊依舊有不少新的尼羅鱷遊了過來參與這場饕餮盛宴,再等片刻估計誰也走不掉,隻能一鼓作氣和角馬大軍一起往前衝!
下河!
林庸用嘴巴一拱就將家族中的幾個小角馬推到河裏,同時那幾隻母角馬也緊緊跟著小角馬跳進河中,通身體護著它們不被侵襲。當老角馬也跳進去時,一隻身形達到四五米長的巨型尼羅鱷剛從下遊逆流而上,一眼就盯住了那驚慌地小角馬們,以‘s’型遊動快速地朝它們靠近。很快闖到了小角馬的身邊,張開大嘴遮天辟地朝小角馬咬來。
此時林庸抓準機會,縱身一躍!身子劃過一道黑色的弧線,在空中躍出四五米遠來,前蹄一腳就剁在了那尼羅鱷的腦袋上,將它進行到一半的攻擊,生生地踩到了河水當中!
快走!!!林庸剛跌進河中,立刻感覺到身邊這怪物在水裏遊動,護衛在家族的身側,用盡全身力氣往前衝,族群裏的角馬們不用督促,也全部放了瘋似的往前跑。
林庸一邊閃躲著鱷魚的襲擊,還要一邊用身體撞擊著其他想要獵食家族的巨獸,那尼羅鱷身上突起的尖刺鎧甲好不厲害,輕輕一蹭就在林庸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林庸身上的舊傷也早就被劇烈的運動給撕開,這馬拉河的河水都被太陽烤得滾熱,順著林庸的騰躍飛起,落下來的都是鮮紅的血水!幾十米的距離就像幾萬米一般遙遠,好在身邊的角馬大軍十分團結地聚在一起,家族成員藏在其中也逃離了不少獵殺。
終於,第一隻母角馬順利地登上了對岸的河床!
接著是第二隻……
第三隻……
隨著家族成員一個一個地逃出生天,林庸心裏也在慶幸呐喊!然而,就在第九隻角馬要登上陡峭的岸邊時,旁邊突然遊來一隻尼羅鱷朝它咬了過去,那小角馬往旁邊一扭頭,腳步一滑竟然噗地一下重新跌到了河中!
危險!林庸奮不顧身地衝上去,用身體護衛住小角馬。
給我站起來!!!
林庸心急如焚,眼看著那鱷魚就要再次襲來。小角馬也猛地從水中探出頭,再次朝岸上蹬去,這一蹬卻是順利地踩實地麵,幾步跟著前方的部隊消失在河岸邊。
林庸也一步跳出去準備登上河岸,兩隻蹄子都已經踏在岸邊,哪知後腿一陣撕裂的疼痛,接著一股巨力就將他死力地往下拽!
啊————!!!
林庸自知已陷鱷魚的大嘴中,隻要自己落下去,瞬間就會被其他鱷魚撕成幾塊,求生的意誌猛然爆發,兩隻前腿彎曲死死地壓在河岸上,剩下的一直後腿咚咚咚地向下蹬踹,隻覺得如蹬在釘子上一般,越蹬腿上的撕扯力越強,最後這麽死死堅持了近二十秒,隻聽見撕拉一聲,自己的半隻後腿連皮帶骨全被那鱷魚給撕掉,要在嘴裏跌入河中消失不見。
林庸用僅剩的三隻腿朝前跑了幾步,一跤跌在河岸旁。
睜著半隻眼睛,欣慰地看著河岸旁正在等待自己的角馬家人。
還有它們身後一望無際地綠色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