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孩子不是你的
——“我懷孕了。”
——“孩子不是你的。”
這兩句話就像兩條蟲子，倏地鑽進了他的腦海的蟲子，在他的腦海中，反複地，殘酷的，研磨，鮮血淋漓。
裕正曦低下頭來，狠狠地，像是一頭凶猛的餓狼一樣，死死地盯住江晴媛，試圖從中發現什麽玩笑的跡象，可是……江晴媛的眼神很認真，眼中甚至還帶著一抹些微的諷刺。
就像是被人猛然抽走了所有的氧氣，裕正曦呼吸一窒，抓住了江晴媛的肩膀，很用力，很用力。
他裕正曦是什麽人？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刻，他也不曾這樣對一個人低頭過，而如今……
裕正曦想起了那一次，在法國，他衝破了心中的藩籬，第一次開口請求女人留下來，然而等來的卻是江晴媛的冷嘲。
——“裕正曦，你以為，我還是當初那個，任由你欺淩的那個江晴媛嗎……告訴你，從今以後，咱們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否則，無論你對我做了什麽，我都會加倍奉還的。”
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那漂亮的臉蛋上的表情是如何的決絕，直到今天，裕正曦還能清楚地在心中描摹出來，他恐慌了，明明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也完全違反了自己的原則，可是他卻還是希望她能留下來，哪怕是為了報複她。
然而，她卻是連報複都不屑了的。
——“可惜，已經過了時效了，裕正曦，你以為，你現在在我眼裏還算什麽？”
——“對了，過些日子，我和霍大哥要訂婚了，希望裕總賞臉光臨。”
這些話，從那一日開始，就一直在裕正曦的腦海中翻滾，可是，前一刻的心情和此時的心情卻是有著天壤之別。
在這一日之前，裕正曦都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那些不過是江晴媛的氣話而已，而且，即使訂婚了又如何？結婚了況且能夠離婚。
但……
裕正曦深呼吸了一口氣，猛地退了開去，渾身都是僵硬著的，眼睛卻像是釘在了江晴媛的身上。
懷孕了麽？也許懷孕對於其他女人來說算不得什麽，可是裕正曦卻明白，這對於江晴媛來說意味著什麽。
江晴媛就是這樣的，看上去柔弱美麗，卻有一顆倔強的心。若非是她已經認定了的事情，即使別人拿著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是不會屈服的。
裕正曦不由得回想起在沙鷹的那些日子……如果可以的話，他多麽希望時間倒回，哪怕要再經受一次那樣的折磨，都好比此刻……
心，痛得沒有辦法呼吸……
原來，情可以那麽傷，就連呼吸中都帶著無法忽視的痛意。
真的沒有辦法挽回了麽？
一切的一切……
兩個人僵持不動之時，江晴媛的手機響了起來。
江晴媛這才回過神來，不敢再看裕正曦一眼，從包包中掏出手機，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名稱，江晴媛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了電話。
“小晴。”
霍大哥的聲音還是這樣溫柔，是了，就是在她最最絕望的時候，是霍大哥陪伴在她的身邊的。
“嗯，霍大哥。”江晴媛眼神柔和了下來。
而裕正曦，就那樣站在原地，像是一個瀕死的人，在看著最後的希望。
可是他的希望，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他。
“……你要回來了？什麽時候？這樣啊，辛苦了，路上小心……放心吧，我很好，嗯……孩子，也很好……”
她的眼神是那麽溫柔，提及孩子的時候，她的手甚至無意識地撫摸上了腹部，裕正曦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江晴媛的腹部上。
如果說，剛才的他還可以懷疑江晴媛是否是編造謊言騙他的話，那麽現在，他還有什麽理由可以自欺欺人？
閉了閉眼，裕正曦抬起腳，旋步離開。
掛上了電話，江晴媛愣愣地站在原地許久，她想起方才裕正曦的眼神，痛苦，依戀，悲憤，自責，愧疚……以及，絕望。
絕望……這種感情，江晴媛並不陌生，那是在她最黑暗的時候，深入靈魂的體驗。而現在，她終於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這一抹情緒。
凡叔死的那一天，裕正曦一身血雨腥風回來，他的眼睛很黯，但沒有絕望。
江夜好比是他的親妹妹，可是親眼看到江夜的屍體的時候，裕正曦的眼中也沒有絕望。
即使，即使是當芬姨死在了手術台上，他的痛毀天滅地，可是卻不是絕望。
而如今，她卻在裕正曦的眼中看到了這樣的情緒。
如果她還有勇氣的話，也許她是應該抓著裕正曦的領口說這樣的話，“你終於也懂得什麽叫做絕望了麽！？”
可是……
輕輕拭去眼角的濕潤，江晴媛深呼吸了一口氣。
如果這就是報複的話，那麽他們之間的恩怨，也已經結束了，早就該結束了的。
當江晴媛再回到病房的時候，裕正曦並沒有多意外。
到了午餐的時候，江晴媛依然帶來了粥，裕正曦沒有看江晴媛，將湯匙抓在了手上，狠狠地咽下一口，很痛，扯得胃一陣發緊，不過這種感覺很好。
在粥碗的掩飾下，裕正曦苦澀地扯了扯嘴角，隨後一口一口緩慢地吃了個幹淨。
然後又是吃藥時間，江晴媛將東西弄好了之後，一直站在一邊，一雙美眸盯著他的動作。
在江晴媛這樣的目光下，裕正曦猛地吞下了藥，連水都沒有喝，自嘲地笑了笑，“放心吧，既然話已經說開了，我沒有必要……”他說不下去了。
江晴媛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波動，抿了抿唇，還是遞給他一杯水，才將東西收拾了出去。
兩個人之間變得很沉默，除了每日的問候和詢問，幾乎是護士和病人的相處模式，即使在這樣壓抑的氛圍致中和，因為有了高度配合的前提，裕正曦的胃一日快似一日地好了起來。
霍司林來的時候，正好到了裕正曦的吃藥時間，江晴媛一如往常站在一邊，裕正曦止不住的心情煩躁，想要說些什麽，霍司林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小晴。”霍司林一下子就看到了江晴媛，嘴角揚起了笑容。
江晴媛的眼睛一亮，走上前去，“大哥！”
就在江晴媛迎上去的時候，霍司林長臂一攬，就將江晴媛摟在了懷中，“你瘦了，都沒好好吃飯，嗯？”
江晴媛的身體起初是一僵硬，然後很快明白過來霍司林的意圖，配合地靠在那可靠的胸膛上，“哪有，我最近是越來越會吃了……”
裕正曦的臉色蒼白得嚇人。
嗬，有必要嗎？在他的麵前故意表演這種恩愛秀？想要報複他？刺激他？很好，她該死地成功了！感覺到胃部一陣抽緊，裕正曦死死地抓住了手下的被子。
許是因為裕正曦的目光太過犀利，霍司林先放開了江晴媛，朝著裕正曦的方向看去，“裕總，身體好些了嗎？”
“好，當然好了。”無視胃部的疼痛，裕正曦扯起嘴角笑。
江晴媛感覺到裕正曦有些不對，微微蹙起眉頭，但除此之外也沒有任何動作。
霍司林瞥了裕正曦身邊打開的藥包一眼，裕正曦順著霍司林的目光看去，咬了咬牙，忍著痛，將藥一把抓在手中，一口吞下，咕嚕咕嚕地喝下一杯水，才道，“好了，江小姐，謝謝你的照顧，我也好得差不多了，你……還是去陪陪你孩子的爸吧。”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裕正曦的牙齒之間蹦出來的。
霍司林的了然地看了江晴媛一眼，江晴媛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看透了，有一種小孩子做錯事的無措，咬了咬唇，也不看裕正曦，推著霍司林就往外走去，“大哥，我們出去吧，病人需要休息。”
在江晴媛和霍司林出去後，某個“需要休息”的病人，一個拳頭狠狠砸在了床鋪上，響起一聲悶雷。
江晴媛的腳步更快了，而霍司林則是若有所思地朝病房內看了一眼，才慢慢跟上了江晴媛。
出了住院部，江晴媛才鼓起勇氣，慢慢湊到霍司林的身邊，“額，大哥，你用過午餐了嗎？”
“嗯，在飛機上用過了。”
也就是說，霍大哥一下飛機就來了醫院……想到這裏，江晴媛更是羞愧得無以複加。
霍司林卻是忽然笑了起來，“怎麽，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的嗎？比如，拿我當擋箭牌的事情……”
“額！”江晴媛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般，站直了身體，想了想，鄭重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嗬，撿到一個便宜爸爸當，我是沒有什麽意見，可是，我想知道，你是怎麽和他說的。”霍司林很想知道，以裕正曦那樣多疑的性格，江晴媛究竟是說了什麽話，讓他的反應如此。
“唔……我並沒有說是你……我隻是告訴他，孩子不是他的而已。”其他的一切不過是那個男人自行腦補的罷了，江晴媛在心裏說道。
霍司林仍然隻是笑，“你知道，就算你要我當擋箭牌，我也不會說什麽的，我隻想知道……那個時候，你腦海中，想的是誰呢？”
江晴媛下意識地跟著霍司林的思緒想了下去。
其實在那個時候，她也隻是一時情急之下，這麽說出來的，也是在這個時候，經過了霍司林的提點，江晴媛心驚地發現，她受裕正曦的影響還是那麽嚴重。
盡管江晴媛沒有說話，霍司林卻已經從她那糾結的神色中獲悉了答案，眼神黯了黯，衝動地拉住了江晴媛的手，“……別想這些了，反正你從一開始就打算隱瞞他的不是嗎？那就繼續這麽下去吧……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幫著你的。”
聽到這句話，江晴媛才充滿歉疚地抬起頭來，“霍大哥……”
“誒，不要跟我說什麽對不起，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我的話，晚上就好好煮一頓飯賠我吧。”
“好！”聽霍司林這麽說，江晴媛才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