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莎拎著老人走進族長的住所,房間裏擺設整齊,充斥著一股靈族人特愛的淡淡綠植芳香氣息,對靈族人來說,這種自然的味道比人族的任何香料都要好聞得多。而從房間裏的其他擺設能夠看出,人族的貨物在靈族也是很吃香的,即便是族長,都將一些工坊出產的小玩意掛在大廳,用作撐門麵。
走進屋子,老人的臉色已開始有了一點點的變化,這絲變化並不明顯,更不可能被走在前麵的麗莎所察覺。
他似乎在正堂椅子前多停留來片刻,輕輕撫摸著桌案上的一個瓷杯,漸漸出神,不知在想什麽。
麗莎有些為難的道:“這張椅子不能坐。”
老人漫不經心,語氣略帶冷漠道:“為什麽不能坐?”
麗莎囁嚅道:“這張椅子是族長夫人的,夫人離世以後,族長就不允許任何人坐,它隻是這裏的擺設,族長大人一定是在緬懷夫人,才將它一直留在這裏的。”
老人冷漠道:“好,我不坐。”
說罷,他果然很給麗莎麵子,走到旁邊那張屬於族長的位置坐下,手中緊捏著陶瓷杯。
麗莎驚呼一聲:“這裏也不能坐,這是……”
“哼,我知道這是那個老東西的椅子,他不讓別人坐,但老夫想坐,他非但不敢阻攔,還會求著老夫來坐!”老人冷冷道。
“我不許你這麽說族長!”
麗莎忽然很生氣,她極少這麽生氣過,就算是被琳娜欺負的最慘的時候,她都選擇默默走開,走不開的時候也會偷偷嚶嚶哭泣,可是有人對族長不敬,她就比任何時候都憤怒。
族長曾有恩於她們一家,不管是對她那位被囚禁的聖女母親,還是對她那位素未蒙麵的陌生父親,若沒有族長的話,麗莎早在很久以前就成為一個孤兒了。
孤兒是什麽?
孤兒便是從小被剝奪了希望,找不到生活下去的理由,久而久之就覺得這個世界再無留戀,以麗莎這樣軟弱的性子,真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下去。
若沒有見一麵父親的執著,和救出母親的希望,她恐怕早就垮掉了吧。
族長是她們一家的恩人,她絕不允許有人對她的恩人不敬,任何人,絕不!
“哼!你?你算什麽輩份,敢這麽和我說話!就算那個老東西來了,也得恭恭敬敬在我麵前磕頭!”老人不屑道。
“你……”麗莎緊咬著牙,偏偏鬥嘴不是她的強項,她此刻最想見到的人是喬喬,如果喬喬在的話,一定能把這個人罵得口血淋頭!
是的,盡管麗莎從來都不讚同喬喬以惡製惡的手段,可是麵對這個不講道理的老壞人,她多麽希望喬喬能以最殘酷的言辭教訓對方。
“你說誰是老東西!”門外傳來喬喬的厲喝。
麗莎喜出望外,旋即又想起老人實力的恐怖,忙對喬喬使眼色,喬喬視若無睹,闊步走了進來,那模樣不像個女孩,更不像靈族女孩,大咧咧的,全無形象,甚至可以說粗鄙。
老人審視著喬喬,從頭到腳,從上到下,從裏到外,看的格外仔細和凝重,眉宇間帶著一股越來越複雜的意味,說不清,道不明,仿佛還參雜著別樣情緒。
“問你話呢!你他媽說誰是老東西!”喬喬當然已猜出了老人的身份,更知道能將雲從龍和神獸追殺成這副慘敗模樣的人,絕非等閑,故而暴躁如她,也沒有選擇亂來,但她也實在不能讓別人罵她父親。
“你叫什麽名字!”老人忽然站了起來,激動的道。
“我姓你!”喬喬道。
“李?你怎麽可能姓李!”老人微微一怔。
“你姑奶奶!”喬喬喝道。
“李姑奶奶……姑奶奶……”老人呢喃幾聲,忽然怒道,“好你個沒家教的女娃!”
“哼!智障一樣的東西,竟敢汙蔑我父親!我看你是想挑起人族和靈族之間的戰爭吧!”喬喬威言恐嚇,這是她所能想到讓老人忌憚的唯一辦法。
從很早以前,人族和靈族就簽訂了和平條約,雖每年都不斷有戰爭發生,但都屬於邊境的小打小鬧,根本無法對兩族交好產生變化。
當然,喬喬所在的這個部落也和人族發生過摩擦,最慘烈的一次差點被一位上官將軍滅了族,好在上官家做事留有餘地,雙方又談判及時,這才讓整個部落保留下來。
那時喬喬還小,但遠遠的目睹了那場談判,隻言片語中可以聽出,兩族似乎很在意和平條例,而且人族更承諾了不會主動挑起兩族之間的戰爭。
從那以後,人族商隊對靈族的態度果真好了許多,由此可見人族信守承諾,和平一直延續至今。
照此情形看來,無論是誰違反這份條約,便是兩族公敵。
這正是喬喬所倚仗的。
她相信即便是破聖天尊,也斷然不能和整個靈族為敵,更不能攪亂人族的大局,否則無論是誰,都難逃整個種族的製裁。
但喬喬錯就錯在她根本不了解老人的來曆。
現在的靈族內外,除了雲從龍以外,沒人了解老人的來曆。
聖城……這個名詞已經代表著超凡脫俗,不受世間任何勢力的束縛,每一個聖城居民都有著超脫凡世的特權,在聖城看來,沒有種族和權利之說,因為他們已然將自己當成了聖人,乃至神人。
老人當然不會在意喬喬的威脅。
可是出奇的,老人沉默下來,他那眼神更加犀利,死死凝聚在喬喬身上,卻沒再說一個字。
“請你出去!”喬喬不敢太造次,她清楚這種時候不能真惹急了對方。
老人沒有動,坐在椅子上巋然不動。
“你出去吧!”麗莎道。
老人依舊不動,隻盯著喬喬。
喬喬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你看什麽!”
老人還是沒有說話。
“哼!”喬喬冷聲道,“你不走是吧!”
老人隻盯著她看。
“好!你不走,我走!”喬喬實在被盯著不自然,即便彪悍如她,也承受不住破聖強者銳利的凝視。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麗莎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老人這時終於開口了,麗莎身後傳來他輕飄飄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絲虛弱和疲憊,還有極其複雜的憤怒,但語氣傷顯得平和了些,是那種刻意壓製出的平和。他道:“記得我們的約定。”
麗莎身軀一顫,暗道:他果然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不得不說,麗莎實在天真。
似乎每個天真的孩子都有一個通病,認為每個人都會像自己一樣,不肯認清別人是怎樣的人,所以就誤以為自己能騙過對方,以為對方和自己一樣天真,所以在他們眼裏,每個人都是單純的。
老人單純嗎?
嗬嗬。
這個問題恐怕每個人族的修士都知道,能在修界存活晉升至凝元境的人,都沒有一個是單純之輩,何況化羽,又何況破聖?
單純的人不可能活的長久,任何人都不能!
不能活得久,就無法修煉,無法晉升。
到破聖層級的天尊,即便再單純的人,恐怕都已是“強大惡魔”的代名詞了吧。
誰說不是呢?
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沒有善惡,隻有強弱。
有一點麗莎倒是很清楚。
既然老人不單純,那她也絕對不能單純下去了,否則最終結果隻會變成自己最不想看到的。
木橋上,她腳步有些輕浮,小臉漸漸變得蒼白,死咬著下唇,臉上掛著掙紮之色,不知該怎麽應對才好,族長不在,母親也被囚禁著,她想利用老人的力量將母親拯救出來,這樣似乎可行,但她母親會原諒她嗎?族人會原諒她嗎?她該怎麽做。
以前遇到拿捏不準主意的時候,她總會問喬喬,喬喬總能用最果斷的方式來處理她所認為很麻煩的事情,但這次她不能夠問,因為喬喬此刻的心情很不好,暴躁起來的決定一定是很不好的。何況連她自己都還沒有下定決心。
懷著這樣的忐忑,麗莎一不小心撞到了喬喬,喬喬已經停了下來,疑惑地看著麗莎,立刻將麗莎看得神色慌亂。
“你為什麽將她帶回來?”喬喬言語中明顯帶著責備的意思。
“我……”麗莎不知該怎麽回答。
“你知不知道這個人會對靈族造成怎樣的毀滅!”喬喬道。
“對不起……”麗莎快哭了。
“哼,對不起!從小到大你除了會說對不起還會說什麽,每次都要我替你擦屁股,你以為我是萬能的嗎!我告訴你,這次就算是我父親都不能替你擺平!”喬喬看來是動了真怒,但她也並非是全怪麗莎,她清楚以老人的實力,找到族群中來隻需要時間問題,麗莎更沒有選擇的餘地,她明明知道這些,但還是忍不住要生氣!
她氣的不是麗莎,而是危機來的太快,讓她連一點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好了!你去……算了,還是我去。”喬喬快步離開。
麗莎深深垂下了頭,她知道喬喬是想讓她去叫族人來幫忙,大家一起想一個萬全之策,可是喬喬有威望,可以很快將大家召集起來,而她卻做不好這件事情。
她有時候想想,自己真是沒用,連最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還給喬喬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