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爾樂之所以認得三個靈族人,是因為靈族人的耳朵尖而細長,通常來講,隻要不是天生畸形的人,耳朵越長就代表著年紀越大,所能感應到的靈氣也就越多,修煉起來就越快,愈加強悍。
所以靈族在修煉方麵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他們的耳朵能夠起到一定作用的輔助修煉,並且這種天賦會隨著年歲增長而提高。
如果細看,會發現他們耳朵的表麵輪廓有著類似樹的年輪一樣的紋路,這些紋路正是代表著年齡和天賦的所在。
和靈族人打交道,千萬不要去刻意打量對方的耳朵,這不僅僅是一種窺探對方實力的不禮貌行為,也是一種侮辱!
沒錯,是侮辱!
久遠時期,大陸由魔族統治,靈族大陸中的地位相當於靈寵一樣,被當作交易的籌碼,更深得魔族大人物的喜歡。
在交易的時候,魔族人通常都用窺探耳朵的方式來查看“貨物”的成色,再砍價還錢購買。
這段靈族的屈辱曆史並沒有被記載進《大陸通史》,因為靈族已經自由,並且在大陸上擁有不弱於其他種族的地位,出於尊重,誰都沒有去揭露靈族的傷疤。
從那個久遠時期到現在,每個種族在魔族的統治下都或多或少有著一段不願提及和記載的過去,尊重靈族,等於尊重自己。
但人類或許會徹底遺忘這段過去,靈族卻不可能!
也因為靈族的耳朵不但能夠輔助修煉,還在於能夠接受傳承。
遠古時期的記憶,或多或少通過尖而細長的耳朵,傳承了一部分先祖的記憶,包括那段屈辱的曆史,以及一些反感的習慣。
靈族人的耳朵就暴露在臉盤子旁邊,並沒有刻意遮掩起來,因為遮掩它們等於想掩飾自己是靈族人的身份,他們不需要掩飾,他們以種族為榮。
所以他們的耳朵並不神秘,可又是最神秘的。
因為你能看得見,甚至能仔細看清很多信息,卻不能去看。
這就好比美女故意露出胸脯,而你隻能瞟一眼,然後必須移開目光,否則就是對對方的不敬。
靈族人仿佛很喜歡別人這樣的不適,這讓他們愈發驕傲,誰都喜歡別人不敢直視的這種尊重。
當然。
既然是最神秘的事物,既然是美女的胸脯,任何人都是忍不住會去看上一眼的。
蒙小安看了,笑了。
紮爾樂也忍不住看了,然後臉色微變,心中卻已驚濤駭浪。
——這三個靈族人的耳朵,是斷的!
斷耳代表著什麽,旁人可能不知道,但在黃沙鎮邊境呆了八十年的紮爾樂,卻一定是知道的。
靈族斷耳,必是大能!
這是第一種的說法。
第二種說法則是:仇靈!
第一種說法相對比較好理解,耳朵既是窺破實力的一道門,那麽他們在對敵時刻,當然不希望敵人看清自己的實力以及能力,所以會選擇把耳朵斷掉,犧牲一部分天賦和實力,來更好的隱藏自己。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有時隱藏實力,比自身實力更高更容易取勝,而高手之間的勝負,往往決定生死,所以這個說法很好理解。
第二種說法嘛,就傳的有點玄乎了。
據說靈族人能夠和大自然溝通,但凡生靈,都能感應到靈族的召喚,故而靈族最神秘且強大的手段,就是利用自身的事物或者血肉進行詛咒敵人。
被詛咒的敵人會被大自然所排斥,連呼吸都會不順暢,甚至有時連走路都容易被尖銳植物刺入腳心,跟倒了血黴一樣。
曾有傳聞,人族某位三品將軍正是在行軍打仗中得罪了一位靈族,然後那位將軍受到“仇靈”報複,再也不敢進入叢林地帶。
這件事情真假不知,但既然是傳言,也是具有一定考究性的。
當然了,靈族對仇人的詛咒,並不一定要用耳朵,而耳尖是最能溝通大自然的部位,用耳尖來施展仇靈,詛咒能力也是最大的。
三個人,六隻斷耳,紮爾樂很難想象到底是怎麽樣的仇恨,才能讓他們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相比起來,紮爾樂更願意相信他們的斷耳是第一種情況。
若是第二種情況,那就太可怕了,說明三個笑容和煦的靈族人,居然是如此心狠之人。
但人類往往如此,越是神秘的東西,越容易引人入勝去猜想。
盡管紮爾樂極力讓自己不去妄加猜測,可偏偏越是往那方麵去想。
想著想著,紮爾樂的眼角餘光就忍不住去瞟那幾隻耳朵。
讓紮爾樂意外的是,蒙小安居然比他更大膽,眼神火辣辣的盯著對方的耳朵看,一點都不害怕對方反感。
靈族人當然能察覺到他們的眼神,這方麵他們比誰都敏感,可他們並沒有說什麽,依舊和煦的笑著。
蒙小安也在笑。
紮爾樂卻如何都笑不出來,反而退後兩步,生怕遭惹來什麽禍亂。
說來時間極長,其實隻不過是短短幾息時間。
三人從幾裏外走到這裏,看似緩慢,一步則如同旁人五步,不知他們是怎樣做到的,仿佛已扭曲了空間的一種瞬息移動。
直到他們停在蒙小安身前,雙方也隻互相打量了幾眼而已。
相互一笑,就當打過招呼了。
蒙小安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好了起來,連日來的鬱鬱寡歡一掃而空,煥發出活潑的笑意。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紮爾樂將軍。”
他替幾人互相介紹:“這三位是靈族的朋友。”
三人對紮爾樂報以一笑,紮爾樂心虛般的回禮。
蒙小安雖然沒有說明三個人的身份和名字,可紮爾樂已然猜到了。
如果所料不差,他們正是靈族邊城出名的三血靈!
別誤會,血靈不是代表著他們有多麽血腥,而是靈族大種族下的一個分支種族,如同人類中的牧國和徐國人之間的差別,也如同大大小小的民族劃分。
血靈在靈族中算相對稀少的,總數也並不多,何況隻在邊城這種小地方呢,所以三個走在一起的血靈,自然成為人們矚目的焦點了。
焦點注定會被議論,注定會被傳開,注定被更多人知道,紮爾樂恰巧就知道他們的“凶名”。
是的,血自雖不凶,但凶字一定是夠凶的。
相傳,多虧了有這三位血靈的鎮守,妖族大軍才沒能侵犯靈族領地。
差不多有五十年了吧,直到今日,妖族都不再試圖進攻靈族了,可見他們有多大的震懾力。
讓紮爾樂詫異的是,這樣三個大人物,怎會和蒙小安相識?並且還很友好的模樣,難道說,蒙小安……背叛的不僅僅是徐國,而是整個人類種族?
這個念頭剛生出來,紮爾樂就飛快撲滅,他絕不能表現出一點點的不滿,因為一旦被發現,他必然不會被留活口。
開玩笑!事關種族大戰的事情,何人敢亂說道!
這麽說吧,種族大戰可不比現在的幾個帝國之間的小打小鬧,那可是真正的大陣仗啊,稍有不慎,人族就有可能盡數覆滅,或淪為最下等的奴隸。
是的,人族永遠都不是大陸最強的種族,從來不是!!!
毫不誇張的講,一旦爆發種族大戰,最大的禍端一定降臨在人族,即便人族最終保全,也絕對是損傷最慘重的一方。
比起其他種族的天生優勢,人類真的不占一丁點優勢。
紮爾樂也完全相信,一旦牽涉到種族大戰,無論徐國也好,牧國也罷,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停戰,一致團結對外!
團結!才是最大的力量!
當然,人類往往忽略這種力量。
安逸時代內亂,互相削弱。
動亂時代才知團結,又還剩多少力量?
對此,每個人恐怕都會譴責人性的劣根吧,可誰又能改變大局呢?
胡思亂想間,蒙小安已帶著三人沿著城牆往遠處走去,見到發怔的紮爾樂,提醒了聲:“將軍,一起來看看。”
“哦,好。”紮爾樂反應過來,訥訥跟上。
他還不甚明白,蒙小安要帶他去看什麽?又帶著三個血靈去看什麽?
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看”字的含義時,蒙小安已語出驚人。
“三位覺得從哪裏下手比較合適?”
蒙小安指著賽爾城,談不上居高臨下,但一定稱得上睥睨天下。
他就像個賣地的地主,在向顧客推薦他的地,問顧客看上了哪一塊。
紮爾樂的臉垂得很低很低,他不敢抬起來,因為他的臉色已徹底變了,還必須掩飾好自己的情緒。
三個人沒有回答,時而點頭表示看好賽爾城,同樣也是對蒙小安的尊重,說明無論蒙小安怎麽說,他們都願意接受。
沉默是最好的默認方式。
無論三個血靈,還是紮爾樂,都選擇了沉默。
紮爾樂是出於害怕和驚駭,三個血靈,則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了。
走了不算久,但也不算短的時間,蒙小安停了下來,他們都停了下來。
蒙小安站在城牆上,正對著賽爾城最大的一條東街,說道:“要不,我們就從這裏入手吧,若是一些激動的徐國子民想反抗的話,此地是最利於靈箭發揮的空曠地帶。”
一個血靈笑了笑道:“可以。”
另一個道:“我沒問題。”
第三個道:“這座城池無論從哪裏進攻,都無法阻攔靈箭的發揮。”
蒙小安皺了皺眉:“閣下說的不錯。”
第三個血靈察覺到蒙小安微微變色,當即像是說錯話了一樣,急忙拱手道:“全憑公子做主。”
蒙小安的眉頭才漸漸舒展,然後側頭望向紮爾樂:“將軍身體不適?”
誰都看得見紮爾樂的冷汗,已有棗子那麽大顆,一顆顆往下掉。
紮爾樂的猜測居然驗證了!
蒙小安真要將異族引入徐國境內。
蒙小安這是要送城池給靈族?
不!
紮爾樂不能接受!
城池贈予牧國,他可以同意,那是因為大家終究到底都是人族,他一個不算鐵血的將軍,戰爭勝敗本就兵家常事,他可以當自己敗了,又何妨呢?何況送的還是饒城,本就是牧國的城池,送還回去又怎樣?
可是!
靈族不是人類!
靈族非族人!
賽爾城也不是牧國的城池,而是他徐國的城池,更是人類的領土!
“你到底想怎麽樣!”
紮爾樂語氣很沉,慢慢抬起了頭。
他要命,但更要對得起身上流淌的血液!
“將軍,不是我想怎麽樣,而是我要怎麽樣。”蒙小安笑道,“我這個人沒有拖延症,想做什麽的時候,就已在謀劃該怎麽做了,一旦讓人知道我在做的時候,幾乎就已成定局,所以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而是在問你肯不肯讓步。”
“讓?”
紮爾樂慘然一笑,他相信蒙小安是謀定後動的人,也相信蒙小安的確能做到這件事情,但他不接受蒙小安的提議,死都不肯接受!
“對,我要你讓。”蒙小安心平氣和道。
“我拿什麽讓!”紮爾樂已緊握住腰間的馬刀,刀是用來殺人的,絕不是用來讓城的。
“將軍忘了我先前所說的話?”蒙小安還是不生氣,甚至早就預料到紮爾樂會如此激動。
“我不管你要下怎樣的一盤棋,但絕不能以賽爾城作為代價!”紮爾樂道。
“將軍,如果我說不是代價,而是籌碼呢?”蒙小安搖了搖頭,說道,“就像你賭錢一樣,總要有點籌碼,才能去贏別人的錢吧。”
紮爾樂微微一怔。
他聽得出來蒙小安並非是在開玩笑,否則不會把這件事情當著三個血靈的麵說出來。
若真如此,那蒙小安就實在太過狂妄了。
正如蒙小安所說,既是賭博,賽爾城既是籌碼,又豈有說給對手聽的道理?這豈非告訴對手:我這麽做就是想贏你的錢?
紮爾樂看了看三個血靈的表情,三人似乎也早就知道這件事情,就像賭堂上的人知道對手的來意一樣。
“這盤棋,遠比你想象中的更亂。”蒙小安對紮爾樂投去一個複雜的眼神。
“為什麽?”紮爾樂問,他連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想問的是何含義,但他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為什麽?”蒙小安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什麽意思?”紮爾樂不解。
“我也不知道什麽意思。”蒙小安歎道。
“那你……”
“將軍不必再問。”蒙小安抬手阻止了紮爾樂的提問,緩緩說道,“我心知將軍有意跟我一搏,隻是缺少一個搏的理由而已,何況這盤棋對你來說實在太大,你不忍冒險。”
紮爾樂承認蒙小安說的對,他的確已將前途押在了蒙小安身上。
是的,紮爾樂別無選擇。
黃沙鎮上的軍營已經毀了,這一仗已經輸了,他和鐵擎天都輸了,最終的受益者是黃沙鎮,而黃沙鎮的反叛對徐國來說並非是壞事。
所以最終怎麽判定他的罪或功,全都是未知數。
但他選擇相信蒙小安,因為蒙小安所做的荒唐事,在他看來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也相信蒙小安不打無把握之仗,一旦這件事情牽扯到蒙小安,蒙小安必然有機會脫身,他的罪責自然也會小一些,更大可能是“過變成功”。
他的確已將前途押在了蒙小安身上。
若說這是一場賭博,他已全押了蒙小安勝利,包括生命。
被蒙小安這麽一激,他才知道自己的處境。
生或死,已由不得他。
“將軍,老實說,我不是特別欣賞你的能力,但你是我現在唯一能借助的力量,我不可失去你,同時也希望你能夠絕對的信任我,不要給我增加麻煩才好。”
蒙小安長歎口氣,說道:“以前我是個沒有朋友的人,但有個人因為有朋友,比我活得更好些,所以我想嚐試著交朋友,希望將軍不吝和我交朋友才好。”
紮爾樂再次怔住,對方這番話說的很真誠,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如何能夠拒絕?
“交朋友的第一步,不就是坦誠相待嗎?”蒙小安笑道。
“是。”紮爾樂隻能這麽說。
“將軍覺得我對你夠不夠坦誠?”蒙小安道。
“夠。”紮爾樂依舊隻能這般回答,事實也確實如此,若不真誠,蒙小安大可編個理由,畫餅充饑給他,暫時穩定住他,但蒙小安沒有選擇這麽做。
當他問蒙小安那些問題的時候,蒙小安很坦誠的說“不知道”。
這三個字往往是最操蛋的答案。
但也一定是最真誠的答案。
“那麽現在,將軍可願意陪我下這一盤棋?”蒙小安道。
“我能拒絕嗎?”紮爾樂苦笑。
“能。”蒙小安道,“將軍即便拒絕,我也不會對做對將軍不利的事情,將軍若想回徐國,我保將軍前程無憂。將軍若想往南方,我保將軍性命無礙。”
紮爾樂這下是真的動容了。
這是蒙小安第一次向他攤牌!
真誠,絕對夠真誠。
狂妄,也絕對夠狂妄!
事實上紮爾樂早該反應過來,蒙小安連靈族都能請動,還有什麽事情是他辦不到的呢?
他到底是怎樣做到的?
紮爾樂無法不動容!
良久以後,紮爾樂鬆開馬刀,朝蒙小安重重抱拳道:“既然你瞧得上我,願意和我做朋友,我怎能不識抬舉拒絕呢!”
蒙小安笑道:“謝謝。”
紮爾樂沒有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