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來,柳辭不僅沒有被阿宇所害,反而被阿宇所救,救的不單單是命,還是生活。
“可是,我們不一樣。”元破道。
“不錯,我們和你確實不一樣。”黎伯城也道。
“有何不一樣?”這次開口的是休離。
他們看向休離,休離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就又繼續說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一樣,其實不都是自欺欺人嗎?誰都隻會重視自己的過去,不會特別注意別人的過去,總認為自己與眾不同,那是因為自己經曆的事情,切身體會更真實罷了。其實說到底,大家都一樣。”
休離一說完,元破和黎伯城反而無從反駁了。
阿宇笑道:“很有道理,我們都一樣。”
元破還想說什麽,阿宇繼續道:“元先生,你的敵人是暗影閣,我知道。”
元破無奈點頭:“我一定會報仇。”
“我知道你一定能報仇。”阿宇道。
“你信任我?”元破有些感動,這番話恐怕無人相信吧,八大宗門之一,又是以暗殺出名的暗影閣,豈是元破區區一個人所能扳倒的?
“我信任你,因為你已不再是一個人。”阿宇道。
“你們都願意幫我?”元破驚訝。
在元破看來,幫助阿宇謀反的確是能更加幫助自己複仇,因為阿宇成功了,他作為功臣,阿宇一定會給予他相對的相助,其實從內心上來講,他始終將對暗影閣的仇恨當作私人恩怨。
“為什麽不幫?”阿宇反問。
“可是……”
“沒有可是的,你願意幫我阿宇,我阿宇自然也願意幫助你,人與人之間的幫助,不需要去計較那麽多,想太多對大腦不好,世上也沒有等量的忙,就算借錢,一年前的一百兩,和一年後的一百兩,也有著微弱差別,不是麽?”阿宇道。
元破啞然。
“還有黎先生的忙,我阿宇也一定會幫,大家既然相聚在一起,就沒必要把公家和私家分那麽清楚了,我們既然凝聚成了一股力量,就應當將仇恨也凝聚在一起,適當的時候,誰先複仇,誰後複仇,又有什麽區別呢?”阿宇道。
黎伯城也怔住,他從未想過要靠外人來幫刀門的事情,可是聽阿宇這麽一說,他反而覺得這是個更好的法子。
自古以來,人多力量大就是真理,一個人的力量,總不如更多人的力量。
可是,阿宇很清楚無論是暗影閣的仇,還是刀門的統一,都絕對不比他自己報仇的難度要笑,卻為何還要承諾?
他們可並沒有奢求阿宇願意幫忙啊,他們現在之所以幫助阿宇,那是他們需要在黃沙鎮安居,就得適當聽從黃沙鎮領主的命令,這同樣是黃沙鎮的規則。
用阿宇的話來解釋,阿宇現在就像獄頭一樣,他讓他們做些事情,他們有不拒絕的理由麽?
如此算起來,阿宇的承諾就相當於是饋贈了。
元破和黎伯城對視一眼,發現這個邏輯確實有些狗屁了,然後兩個人都笑了。
饋贈麽?饋贈了什麽?
算盈虧麽?這又不是做生意。
正如阿宇所言,他們已在一起,真正凝聚起來以後,大家都成了生死相交的朋友了,那還分什麽彼此?
他們此刻才想通,原來阿宇所謂的凝聚力,真的很有凝聚力!
至少阿宇成功說服了他們,讓他們真正將阿宇當成朋友,而並非是獄頭和囚犯的關係。
老實說,這還真他媽跟“玩”似的。
難道不是麽?幾個家夥湊在一堆商量怎麽搞垮暗影閣,怎麽統一分裂百年的刀門,怎麽推翻帝國的政權,甚至還有更多更多想做的事情,每一件恐怕都是很難達成的吧。
而他們呢?
兩張簡陋的八仙桌,桌上連塊紅布都蓋,茶杯還有些髒,茶葉還不值五十兩,就那麽五個人,就在討論這些能夠震蕩大陸的壯舉。
嗬嗬,有些像癡人說夢,更像在說著玩呢。
但,真的是玩嗎?
哪件事情不是他們想做的?
哪件事情不是他們一定要去完成的?
以玩的方式說出來,更顯瘋狂,卻更加輕鬆,更溫暖,而有更有力量。
那麽,這麽多不能不去做的事情,就不再是壓力,不再是任務,而是一種理想,一種信念!
這便是他們的信念,此刻的信念,玩一般的信念!
出奇般的,他們很爽。
這他媽,才是正確的思想!
阿宇看出他們的變化,愉快的笑道:“今後大家大可不必將自己當作叛賊看待,黃沙鎮已成一國,各位都是開國功臣,宰相將軍元帥神將等等職位,你們隨意自居。”
“哈哈哈,好像是那麽回事兒嗬。”黎伯城出奇的笑了,天知道黎伯城有多久沒有這麽開心的笑過。
“是的,這不是我阿宇一個人說了算,而是你們說了算,黃沙鎮該怎麽樣,軍隊該擁有怎樣的精神,能達到怎樣的團結度,能發揮出怎樣的戰力,全是大家說了算,包括每一個士兵,每一個人,都能說了算。”
阿宇繼續笑著,繼續說道:“因為,我們本就是囚犯,還有什麽輸不起的呢?大不了再打回原形,重新來過,隻要不死,終有機會完成心願。哪怕在諸多心願中,隻能完成一個,我想也不會虧吧。”
“當然不虧!根本不會虧,人生在世,開心就好,要是不開心,就算躲到黃沙鎮,也同樣不會開心的。”元破也大笑。
“現實是,我們怎麽說服其他人?”休離聳聳肩,很掃興的說出了事實。
阿宇輕鬆笑道:“不需要說服,正如我所說,從我們做起,將這股氣氛感染下去,讓大家玩的開心了,自然就會形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你是說,他們也會像我們這樣?”休離道。
“不錯,黃沙鎮不大,大家彼此熟絡,相安無事都生活了這麽多年,本就建立了一種看不到摸不著的友情,隻要製定一套大部分認可的規矩,反而能令他們更加團結。”阿宇道。
“你是指,重新製定一套國律?”休離道。
“不,那太麻煩了,可以更精簡一些,亡命之徒最需要的就是自由,條條框框約束誰都不會喜歡。”阿宇道。
“那你說的規則是指……”
阿宇又笑了:“黃沙鎮的規則,就是沒有規則。”
“可總有人說了算吧?”
“誰拳頭大誰說了算。”
“難道要彼此較量?”
“不必,我們的大批對手正在趕路的路途中,我們根本需要互相較量,隻需拿他們練手即可。”阿宇道。
“誰是對手?”休離問。
元破卻先道了:“哈哈,我明白了,難怪你要拿下饒城,原來不是惹麻煩,而是想要對手。”
黎伯城點頭道:“不錯!從徐國手裏拿城,牧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我們可練兵,亦可將饒城交換給牧國,而牧國忌憚徐國近來的異動,不會浪費兵力在我們身上,甚至在得知黃沙鎮這股強大勢力後,還會請求我們的幫助,到那時,我們可靈活應變。”
“比如……幫牧國狠狠攻一波賽爾城?”休離假設道。
“嗬嗬,有何不可?”阿宇道。
“你總得有個計劃吧,不然我們到底屬於那頭的?”休離翻白眼道。
“我的計劃就是沒有計劃,越亂越好,我甚至都不會處置任何逃兵,因為我們就是玩的,玩的高興,各施所能,讓兩國士兵更加混亂。”阿宇道。
“越混亂,我們的好處就越多。”元破興奮道。
“是的,我們可利用黃沙鎮的優勢,渾水裏摸一場大魚,軍械糧草金錢什麽的,能撈多少撈多少,而且我們完全能夠坐地起價。”阿宇道。
元破不理解了:“怎麽坐地起價?”
阿宇笑道:“我們有國號嗎?”
“沒有?”
“我們是一國嗎?”
“暫時還不是。”
“我們屬於那一國?”
“城頭的旗沒有任何意義,隨時可以更換。”
“我們是一支軍隊嗎?”
“這個……好像人數少了些,也沒人會將我看成一支軍隊。”
“不錯,我們看起來壓根就不像軍隊。”阿宇卻還笑得出來,不像軍隊豈非說明他們都練兵無方?
“你的意思是……”
“我們是土匪!我們依舊是黃沙鎮的土匪,但我們其實已經建立了友情,就像我們現在這樣,就算我幫徐國,而柳辭去幫牧國,兩國交戰時,我們會真正廝殺嗎?”阿宇道。
“當然不可能。”柳辭眼睛一亮,“我明白了,你是想讓兩國向我們買兵力?”
“不錯,黃沙鎮有的是奇人異士,放著這麽一群人不招攬,除非他們腦袋是豆腐渣,而金錢麽,兩大帝國並不缺金錢,可是這筆金錢對於我們來說,就是一筆龐大的數目了。”阿宇道。
“可是咱們的人都沒真正打過仗,戰場之上難免死傷,別忘了我們最大的劣勢就是人數,再犧牲一些的話,隻怕……”元破擔憂道。
“大可放心。”阿宇笑道,“戰場之上同樣是渾水摸魚,我相信大家能活到現在,最不缺的便是保命的本事,況且……”
“況且什麽?”元破問。
“哈哈哈。”阿宇開心的笑了,“況且他們給了錢以後,出不出戰還得我們說了算。”
“……”元破臉色古怪,“這樣不太好吧。”
休離卻插話道:“有啥不好的!兩國交戰可曾想過會對我們黃沙鎮造成損害?他們都好意思在這裏打仗,我們還不好意思收點場地費修繕費啥的?賭博還得交堂錢呢,他們憑什麽不交錢?再說了,黃沙鎮是我休家的,跟他們有半文錢的關係,想免費使用,那跟土匪有什麽區別?”
阿宇欣賞地看了休離一眼:“你倒是反應很快嘛。”
休離道:“這跟賭場裏的規矩差不多嘛,有啥難想通的?”
“我怎麽感覺我們更像土匪?”元破和黎伯城苦笑。
“所以你們兩個就是老古董啊,你想想啊,我們既不屬於徐國,又不屬於牧國,你們都是被兩國通緝到這裏的要犯,兩國人生活在這麽一個地方,這裏就是你們共同的家園,誰騎馬踐踏你家園,你收點適當的費用,難道不合理嗎?”休離道。
“我們大可以明碼標價,不行的話再用強。”元破還是堅持道。
休離無語道:“就這麽說吧,他們打仗會不會有損黃沙鎮?”
元破點頭:“戰爭肯定會牽連到黃沙鎮的,就算讓禁止商隊通行,也會對黃沙鎮造成不小的損失。”
“那他們該不該補償我們一些費用?”休離道。
“確實應該。”元破道。
“那我們問他們要錢,你猜他們給不給?”休離道。
“當然不會給,兩國都將黃沙鎮看成自己的領地,在自己領地上作戰,哪有給錢的道理。”元破道。
“那兩個帝國每年可曾給黃沙鎮一文錢的修繕費?”休離繼續問。
“這個得問你休家吧。”元破道。
休離幹咳兩聲,他其實也不知道,但用屁股都能猜到肯定不會給啊,正如元破所說,兩國都認為黃沙鎮是他們的領土,誰會願意花錢給共用領土,比如哪天徐國要是出錢修建了一座雄偉的城牆,而爆發戰爭時正好是牧國占據著城牆,徐國人不活活氣死才怪,況且無端端在黃沙鎮修建城牆,敵國會怎麽想?
所以兩國從來沒往黃沙鎮投過一文錢,黃沙鎮所有的經濟來源,幾乎都是從過往商隊身上收取的“過路費”,以及每個逃犯到來時自帶的經濟。
地方就這麽大,人來了一批又一批,雖有不少人死亡,可死亡者的錢和物都會被留下來的。
經過數千年的循環,黃沙鎮不算窮,但也由於兩國的原因,無法壯大起來,說白了,就是有錢沒地方花唄。
這便是休家最大的無奈。
以休家的財力,擴張領土完全不是問題,但關鍵是兩國會允許他們這麽做麽?
別說,這又讓阿宇想到一個挑起兩國戰爭的方法。
一旦休家開始擴建黃沙鎮,兩國不再次開戰才怪。
言歸正傳,休離繼續問元破:“既然他們不給錢,又弄壞我們的東西,算不算強盜?”
元破心想休家真不缺這點錢,但照著理論推斷,的確不算是強盜。
“那他們是強盜,該不該受到懲罰?”
“用欺騙的方式?”
又回到遠點。
休離好生鬱悶,急撓幾下頭氣說道:“元叔,你咋就不開竅呢?不用這個方法,我們根本拿不到錢啊,你想啊,哪個將軍問帝國要錢會以‘過路費、修繕費’的名義要?上頭會批嗎?就算批,修繕也是戰後的事情吧?拜托,勝負還未知,黃沙鎮的歸屬肯定無法定下來的,誰願意出這筆錢?”
元破仔細一向,默不作聲。
“但如果用來招兵買馬,帝國就肯定願意出這筆錢了,為了戰爭嘛,誰不想打贏呢?而且兩大帝國都清楚黃沙鎮民的實力,絕對願意花錢請他們出戰的,出的價錢合適,咱們肯定願意啊。”休離道。
元破歎了口氣,有些倔強道:“那他們願意去幫兩國打嗎?”
休離本想說“壓根不用去,反正就是騙錢的”,但想想改口道:“願意啊,怎麽不願意,出的價錢合適,誰不願意去撐撐場麵,大不了露兩手唄,就像阿宇說的,比起保命的本事,他們可在行著呢,到時候見己方苗頭不對,隨時可以開溜,畢竟花錢請的兵,總不能要求他們一定要送死吧。”
這下元破比較能理解一些了,勉強點點頭。
休離又給元破下來了一劑猛針,說道:“你想啊元叔,大家夥以後都是要回到大城市裏生活的,沒點安家費哪裏行,正好趁這個機會,替大家夥掙點錢,凡事收到的錢,我們跟他們五五分,這比例在黃沙鎮來說,可謂是天價了吧。”
元破不得不點頭。
黃沙鎮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平常休家有臨時差事讓人做,給的錢向來都不算多,因為競爭太大了,你不做自然有別人願意做,所以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而五五開這個比例,當真可算天價,休家有史以來最高的比例都是三七開,幫工的三,休家七。
休離猛灌幾口水,在這種事情上麵說服元破,的確會把自己弄的口幹舌燥。
好在黎伯城就相對好勸一點了,黎伯城似乎並不關係這個問題,他一直以來都不太懂得這些,別忘了他已閉關三十年,給人的印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練刀和掙錢,實際上隻有練刀是最重要的,掙錢麽,不過是為了解決生活必要開支,能讓他節省時間練刀罷了。
現在黎伯城不用苦練刀法,自然將金錢看得比什麽都淡薄,金錢於他,可有可無。
黎伯城見場間安靜,才問出了剛才所想的事情,說道:“這麽說,你任命風毀滅當將軍,並非是想拉攏栽培他?”
阿宇點頭:“饒城勢在必得,誰當將軍都一樣,就算我們隻去一個人,饒城那邊也不敢動手的。”
元破和休離麵露古怪,心說這不是廢話麽,你帶的那幫怪物昨夜將人家欺負的那麽殘,誰願意再招惹你?
“為何是風毀滅?”黎伯城還是問。
阿宇笑而不答:“等他回來時,你自然知曉。”
諸人充滿了好奇,今日聽阿宇一席話,令他們對阿宇大為改觀,至少他們受益匪淺,心情也是開朗明闊了許多,那麽阿宇這麽做,必然是有深意的。
究竟是怎樣的深意呢?他們迫不及待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