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赫爾森叔侄
太陽已經西斜，落日的餘輝下，一輛華麗的馬車自南方緩緩地駛入湖心鎮，沿著位於城市中軸線的大街一路向北，然後通過石橋來到位於北方湖麵的島上。
準確地說，隻有這座湖中島上的建築區域才是真正的“湖心鎮”，三年前，維斯湖南岸的大片區域還是農田或樹林，現在那裏已經被大量的建築和街道所取代，不斷湧來的移民和新建的工場正在快速擴展著這個城鎮的麵積。
政務院已經有人提議為這座新興的城市重新取一個名字，而島上的湖心鎮將作為新城市一個區的名字繼續沿用，但是保羅在諸多命名方案中猶豫不定，城市的新名字懸而未決。
由於這座湖麵上的小島是格萊曼家族世代居住的城堡所在，政務院與軍隊諸多部門的辦公建築也圍繞著城堡而建，所以這座島嶼已經成為阿爾達、拜爾丁、埃姆登三個強大領地權力中心所在。
三個強大的領地——埃姆登本來就是個強領(當然是在西北海灣)，而阿爾達和拜爾丁近幾年的發展也向周圍的人昭示著與日俱增的實力。
借助於不斷擴展的“電報”線路，湖心鎮每天都向各個轄地下達最新的指示，又從各個轄地源源不斷地收到各種反饋。
也正是因為這座島嶼的特殊地位，這裏成為達官貴人們競相遷入的地方，誰不想離著權力中心近一點呢，除了軍政各個部門的高級官員，還有那些新近崛起的工場主和商人們，他們即使不常駐湖心鎮，也要在這裏尋個落腳點。
當然還有那些已經向格萊曼家族宣誓效忠的埃姆登貴族和領主們，也紛紛趕到此地購置房產。
在這些人的推動下，島上的土地價格水漲船高，雖然原住民都是一群平民，甚至很多人嚴格上說還是格萊曼家族名下的農奴，但是大家都知道格萊曼伯爵向來以平民保護人自詡，所以也沒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強占或者強買。原住民們都借此機會大發了一筆，拿著錢袋子開開心心地搬到南岸新城區居住。
馬車繼續緩緩而行，拐入一條寬闊的巷子，最終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邸門前停下來。
已經有一老一少兩個人站在門前等候了。
馬車的門打開後，那名少年上前一步，恭敬地稱呼道：“叔叔。”
“奧蘭多。”車內的人回應，然後走下來。
這是一名身材修長的中年人，胡子修剪得整整齊齊，皮膚保養得也很好，一看就是非富即貴。
尤金·赫爾森子爵，埃姆登附庸領之一的領主，經過兩天多的奔波來到了湖心鎮。
原先肯特家族的封臣現在已經成了格萊曼家族的封臣，至少名義上如此。
站在門口迎接他的少年則是他的侄子——奧蘭多·赫爾森，站在奧蘭多身旁的是被赫爾森任命的湖心鎮宅邸的管家。
尤金·赫爾森的妻子在生育了三個女兒後就去世了，對亡妻念念不忘的子爵一直沒有續娶，於是將弟弟的兒子立為家族繼承人。
他對這個侄子寄予厚望，在代表家族向保羅·格萊曼宣誓效忠後不久，便把他送到湖心鎮求學。
把家族的繼承人送到主君的身邊接受教育，也是這個時代封臣展現忠心的常用方式。
不過湖心鎮沒有騎士來教授奧蘭多武藝，也沒有貴婦來指導他禮儀，接受教育的途徑隻有兩種——傳授文化知識的維斯學院與傳授軍事知識的格萊曼軍事學院。
赫爾森子爵為自己的侄子選擇了維斯學院，作為從小接受優良教育的貴族子弟，奧蘭多不用從“小學”開始學起，他不費吹灰之力就通過了“中學”的入學考試，即使欠缺小學教授的那些新奇知識，他也能通過旁聽或夜校輕鬆掌握。
叔侄進入宅邸，裏麵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餐，二人一邊享用一邊談話。
“您這次來湖心鎮是為了什麽事？”
“我要來采購一批農用器械，順便看看伯爵大人要公開的那些技術，哪些能為我們所用。”
子爵端著一杯紅酒微微晃動著，“奧蘭多，你也在湖心鎮生活一段時間了，對這裏的感覺怎麽樣？”
“唔……”少年人嚼了嚼口中的肉，匆匆咽下去後說：“怎麽說呢，是個……很有生氣的地方吧。”
“很有生氣？”
“是的，格萊曼伯爵似乎給這裏的每個人都灌輸了這樣一種概念：隻要你肯努力工作，就能獲得回報。說起來您可能不相信，在湖心鎮，連領主們常用的徭役也好久沒出現過了，取而代之的是雇傭——格萊曼伯爵也會召集領民來幹活，但他會支付薪水。”
“哦？”赫爾森子爵挑了挑眉毛，“很新奇。”
他問道：“那麽你覺得學院裏怎麽樣？”
奧蘭多想了想，回答說：“與其他地方偏重文學、藝術、禮儀不同，這裏更加注重實用性，數學是重中之重，不少教學內容是格萊曼大人親自整理的，我在這裏確實學到了不少新奇但高效的理論，聽說伯爵正在搞一本名為《高等數學》的深奧教材，不知道何時才能麵世。啊……學院裏還有煉金——我們這裏叫‘化學’——這門學科。很奇怪，煉金向來就是小規模地師徒傳承，像維斯學院這樣進行大規模教學還是頭一次見。”
“嗯，你要好好學、好好學啊。”赫爾森子爵眯著眼睛，不斷地點頭，看樣子自己的新主君要的是實幹型的技術人才。
“我一直以來想問您一個問題。”奧蘭多看著自己的叔叔。
“什麽事？”
“我知道您把我送來學習，是為了讓家族在新體係中站穩腳跟……”
“嗯……”子爵沒有否認侄子的說法。
“那為什麽不讓我直接參加政務官的考試呢？那些剛剛認識幾個字的泥腿子都能通過考試，我就更沒問題了。雖說以子爵繼承人的身份和這些人競爭有些丟份，不過我自信以自己的能力能夠快速占據重要的位置。”
如果是其他領地，像奧蘭多這樣的貴族子弟想擔任什麽官職，家裏一封推薦信就夠了。但在阿爾達不同，你得考試。
“奧蘭多……”子爵解釋說：“以我的觀察，伯爵將這些良莠不齊的人招入自己的政務體係應該是迫於無奈，你知道的，現在這個時代，能夠通讀完一篇文章的人又能有幾個呢？身在學院，你覺得格萊曼大人對你們這些學生是否重視？”
“相當重視，每次考試的情況他都會親自過問。”
“就是這樣，現在政務院的考試隻不過是權宜之計，進去的人遲早會遇到晉升的天花板。而維斯學院的學生，才是伯爵未來的倚重，如果你沒有這層身份，即使進入政務院、即使表現再優秀，也會失色不少。”
“我知道了，”奧蘭多點點頭，“其實……”
“其實什麽？”
“我考慮過去轉去那座軍事學院。”
說到這，少年人的眼睛裏流露出憧憬之色，他遠遠地看過阿爾達軍隊操練，那整齊的隊列、劃一的動作，還有那燒包的正步，實在是太動人心弦了。
“唉……”子爵微微笑著搖頭，他也年輕過，知道這個年輕人滿腦子騎馬打仗的想法。
“如果有戰爭，軍隊自然是最容易出成績的地方。但伯爵不是個好戰的人，剿滅海盜、拜爾丁叛亂、僭位者戰爭，都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動手的，難道你想在軍隊裏慢慢熬資曆嗎？再說我們攤上一個好戰的主君也不是什麽好事，比如馬爾茨·肯特。而且我們作為歸降之人的身份也有些尷尬，不要隨便觸碰伯爵的劍柄。”
“呃……好吧！”少年人沮喪地點點頭，“其實我也就是說說而已，您知道嗎？對於我而言，進入格萊曼學院還是比較難的？”
“這是什麽意思？”赫爾森子爵很奇怪，以侄子的優秀，竟然說出這種話。
“格萊曼軍事學院的招生似乎……不，是一定偏向那些平民子弟，雖然沒有硬性規定，但根據我們私下裏觀察，能夠進入學院的上層人家子弟似乎就沒超過四分之一，而且這個‘上層人家’不僅僅是我們這樣的正牌貴族，還包括鄉下那些富裕的地主家族。”
“哦？還有這樣的事？”赫爾森子爵十分詫異。
“是的，我們學院很多上層人家的孩子相當不平，經常和隔壁學院起衝突，私下打架鬥毆的事情不在少數……叔叔？”
奧蘭多看到對麵的叔叔陷入沉思。
聽到侄子的叫喚，子爵才回過神來，“奧蘭多，你沒有參加過吧？”
“我……”少年人猶豫了一陣，吞吞吐吐地說：“就幾次啦。”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平民和家裏有領地的實權貴族打架，下場一般不好，但奧蘭多麵對的是自己主君的學生——保羅同時擔任格萊曼軍事學院和維斯學院的校長。
“聽著，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不要出頭，躲遠一點。”
子爵十分嚴肅地告誡自己的侄子。
“呃……是！”注意到叔叔臉上的表情，奧蘭多有些驚訝。
尤金·赫爾森盯著他，“雖然不知道伯爵是什麽用意，不過我們不該過問的就不要過問。你是我們家族的繼承人，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閃失。”
“我記下了，叔叔。”
奧蘭多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