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死亡

  裴翊身子僵住：“小初，你怎麽來了？” 令鐸費力地張開眼，眼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可是他還是看清，真的是，真的是趙小初，她來了。他七天不曾說話，嗓音有些幹澀：“小初？” 趙小初是從東宮偷偷跑出來的，連夜七天，依靠著腦海中模糊的記憶，找到了鳩鳴山，找到了令鐸。 七天的風餐露宿，趙小初很狼狽，令鐸也是一樣，兩個人對視著。 她跑過來抱住他，熟悉的溫暖再一次席卷全身，他滿足地歎了口氣，開玩笑一樣地說：“我終於可以安心去死了。對不起，我還是沒能，為你報仇。” 他的麵具炸碎了，掉在一旁，這是趙小初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臉，蒼白的皮膚，英挺的眉，眼尾長長地披下來，給那雙眼睛添了一點溫柔的弧度，是真的好看啊，右眼的太陽穴和眼眉連接處，有淺淺的疤痕，應該是當初的燒傷。 當著所有人的麵，趙小初突然按住他的肩膀，髒兮兮的小臉湊過來，令鐸躺在她懷裏，她跪坐著，比令鐸稍稍高出一點，低下頭含住令鐸的唇。 那是一種久違了的溫暖。令鐸甚至可以感覺到她淩亂的呼吸。再抬起眼的時候，已經滿是淚水，趙小初說：“我們回家吧。” 很久以前，也是在這樣一片廢墟上，背景裏是如血的殘陽，令鐸安慰著她，溫溫柔柔地說：“小初，我們回家吧。” 隻不過那時的他，一身利落玄裳，半副麵具銀光閃閃，呼風喚雨誌得意滿，卻不是如今這樣的落魄光景。 趙小初哭花了妝。令鐸非常想再抬起手擦拭她眼角的淚痕，可是不能，已經做不到了，他的右手被元神爆炸時強烈的氣浪炸沒了，剩下一隻左手，他隻能費力地從身上掏出一個布包，甚至都沒有力氣將它交到趙小初手上。他說：“你別哭，我遇見你時，你就在哭，我不想，臨死還看見你哭，你笑笑吧，我想聽你說，我想……” 那副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漸漸不見了。曾經以為永生不死的鬼王，真的死了。 趙小初打開布包，裏麵是居翠閣的首飾，一件一件，保存完好，都是她當初留在客棧，沒來得及帶走的。她還記得他將簪花戴在她頭上。 她知道他想聽什麽，她跪在原地泣不成聲：“令鐸，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一字一句，無比清晰，他聽到了，他應該聽到了吧。 裴翊上前扶起她：“小初，我們該走了。” “小初，以後我會對你好的。” 趙小初苦笑。 她被裴翊帶回了東宮，一起帶回去的，還有封印了的弑神槍。 之後的日子，裴翊一直順風順水，這期間，趙小初居住東宮，最大的愛好是發呆。 十六歲那一年，趙小初成年，太子即位，鏟除異己，裴冀死於政變，太子妃被廢，趙小初被扶正，立為皇後。 那一年，趙小初穿著厚重的皇後朝服，坐在高高的鳳椅上受萬民朝拜，鋪天蓋地的朝賀聲中，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令鐸說，等她十六歲，就要賜封號，受萬鬼朝拜。 她都還沒有得到他賜的封號。 藏劍閣空無一人，弑神槍孤零零地立在屏風之前，太久不見天日，刀尖都失了顏色，趙小初的手極其愛惜地從上麵輕輕撫摸，那是令鐸的舊物，她將它從兵器架上拿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拿起它，如同想象中一般沉重，她閉上眼睛，刀尖正對著自己的喉嚨：“令鐸，我們回家吧。” 可這世上再也沒有家。 再也沒有令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