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回家
趙小初感覺胃裏一陣惡心,一股氣直衝喉嚨,她咳嗽起來,驚動了裴翊。裴翊趕忙過來,蹲在床邊,握著趙小初一隻手,另一隻手給她順氣,一臉關切:“怎麽樣了小初?”
趙小初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她的腦子其實很亂,她想起昏暗的牢房裏,令鐸跨過屍體走過來,想起他流血的肩膀,想起他涼薄的唇,痞笑的、不懷好意的語氣:“我的精力用來幹什麽,你不知道?”
突然就泣不成聲。
裴翊隻以為她是受了驚嚇,
仿佛時光倒流,裴翊給她蓋上被子:“你好好休養吧,沒事了。”
橫溪的臉黑的仿佛鍋底一般,水藍水藍的袍子都髒了,黑一塊灰一塊,令鐸站起身欲走,橫溪瞪圓了眼睛:“你上哪兒去?”
“回家。”
“嗬,”橫溪氣急反笑,“回家?你家在哪啊?你告訴我在哪啊?早就沒了,都沒有了,令鐸,都是你自找的!”
鳩鳴山沒有了,覆滅了。
當日息旻用趙小初吸引令鐸,其實並不是引蛇出洞,而是調虎離山。
裴翊率領另一支部隊,偷偷摸上了山。臨走前,息旻給每個人渡了半口氣,讓他們暫時擁有不死之身,以此來與鬼族士兵抗衡。
原本就沒有打算麵對麵,因此隻是偷偷地,按照息旻的指點,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弑神槍。等到守衛發現的時候,裴翊已經得手,他沒有猶豫,隨拿隨用,弑神槍一出,天驚地動,就算橫溪派出了支援也於事無補,等他們回來的時候,鳩鳴山已經是一片廢墟,遍地都是妖族與鬼族的屍體,言夜死在門口,被削掉了半個腦袋,英俊的麵容模糊不真,劍還緊緊攥在手裏。木棉也已經斷氣多時。
令鐸麵無表情,咳出一口血。
橫溪將他帶回臨華山。雖然妖族也損兵折將,但是好歹還留了個老窩,不像令鐸,老窩都被人給端了。
現在令鐸說要回家,哪裏還有家,不過是一片斷壁殘瓦,看得人心痛。
令鐸說:“對不起。”
橫溪有氣無力歪在躺椅上,笑了一聲:“這話從你鬼王大人嘴裏說出來,我怎麽這麽膽寒呢?”
令鐸依舊麵無表情,不過聽起來格外認真:“是我自己的錯,一切都應該從我手裏結束。”
橫溪無奈地搖了搖頭。
想要結束,該如何結束?鬼族與裴家之間,恩恩怨怨,早就已經理不清楚。
令鐸一路踉蹌回到鳩鳴山。
息旻用幻術讓他的鳩鳴山始終是冬天,沒有別的季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寒風刺骨,白雪覆蓋著殘破的屋簷。
那一天趙小初問他時,他說他不喜歡太熱,其實也不算說謊,他確實不喜歡太熱的環境,可是,他沒有告訴過趙小初,其實他也,特別怕冷。其實他,特別貪戀她身上的溫暖。
令鐸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一個塌下來的房間,看上去可以暫時棲身,於是他撥開擋在入口的枯樹的枝幹,貓腰鑽了進去,然後整個人蜷縮在牆角,抱著劍,閉上眼睛,風聲在耳邊呼嘯,令鐸一直在瑟瑟發抖。
那把劍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實體,鳩鳴山上空無一人,格外安靜。
他那麽怕冷。
這就是他的家,他親手造成的一切。
現在一切都應當有個了結。令鐸一動不動,仿佛冬眠。他在等,等一個人來,等一切結束。
畢竟在一起一百多年,他太了解息旻了,他知道,不親手殺了自己,恐怕是不會罷休的。
那一天是個難得的晴天,一切都有一種暖洋洋的假象,令鐸本身沒有體溫,大概也如蛇這樣的變溫動物,極愛曬太陽。
息旻再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渾身破爛得像個乞丐,頭發被風吹得亂蓬蓬的,蜷縮在牆角曬太陽。
七天之前毀掉的鳩鳴山,四處都是荒涼的廢墟,令鐸也沒有什麽心思整修,隨便撿了一塊空地,閉著眼睛等自己的身體暖和起來。息旻就是在這個時候找到他,居高臨下看著他,眼角飛起,淩厲得意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