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高中番外,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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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蟬鳴聲聒噪,風扇在頭頂嗡嗡作響,落下來的風都帶著一股熱。
尖銳的下課鈴打破悶熱的氣氛,老師離開那一剎,教室里才終於有了點兒活力。
嚴准合上課本,從抽屜拿出手機回林許煥消息。剛打了兩個字,他前桌就轉過身來,繼續跟他討論上個課間的話題。
「這次比賽你不來,等我們升了高三就沒班賽打了,你可考慮清楚。」前桌說。
嚴准低頭看消息,天氣太熱,他語氣都是懶的:「我打不了。」
「別啊。」前桌說,「我們班打球厲害的本來就少,這樣吧,要是後天的球賽贏了,我包你半個月的早餐!」
早餐錢不多,但夏天的學校食堂實在太折騰人,只有那些早戀的小同學才願意為對方去擠一身汗。
嚴准把手機丟回抽屜,抬起右手搭在桌上,淡淡解釋:「手傷,真打不了。」
他前兩天手腕被砸了一下,不嚴重,但動時還是會感到酸疼。
「……行吧。」前桌無奈道,「那我們再找個。」
嚴准低低地「嗯」一聲,把課本全丟進抽屜趴下睡覺。
這種天氣註定只能閉眼養神,兩位前桌討論聲不斷,內容一字不漏地傳遞過來。
「我們第一場和幾班打?」
「三班。」
「靠,三班籃球很厲害的,他們班有個叫什麼……羅什麼的。」
「羅青山,那個平頭。」
「是他。我聽說他高一的時候還跟我們隔壁班男生打過架,他不會打臟球吧?」
「不會,我跟他打過球,打得很兇,我反正不敢防他。」
說到這,男生的聲音短暫停頓了兩秒,緊跟著,他聲音放低,神秘兮兮地說,「不過我知道件事兒。」
「什麼事?」
「他好像是同性戀。」
「……」
「和他們班一個男生。那男生上次代表學校參加什麼繪畫比賽得了獎,升旗的時候還被校長誇了好半天,叫裴然。」
「……好噁心,真的假的啊。」
「真的!我見過他們牽手,上周三在學校圖書館二樓,牽了好一會……還好吧,我看的時候其實沒覺得噁心。」
「哇,你該不會也有那種傾向吧……」
叩叩。
沉悶的敲擊聲打斷這段對話。
兩人都是一怔,然後齊齊回頭看。
嚴准稍稍抬頭,手臂擋著只露出一雙眼,不知是不是疲倦的緣故,他眼皮半垂著,心情似乎比剛剛要差得多。
前桌還以為是自己音量太大,吵醒他了,下意識想道歉。
嚴准問:「比賽是什麼時候?」
前桌一愣:「啊?」
「不是打班賽嗎?」
「對……」前桌終於反應過來,「後天下午四點,學校籃球場……你要來?你手不是傷了嗎?」
「到那天就差不多好了。」說完,嚴准看向另一個人,聲音給這悶熱的教室增添一分涼意,「我要睡覺,聲音可以小一點?」
嚴准重新趴回去后,前面坐著的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都閉上了嘴。 -
學校正兒八經組織的年級賽,排場要比平時打打鬧鬧的小比賽大得多。
三十八度的天,男生穿著球服在熱身,旁邊站滿了兩個班級來加油打氣的同學。
裁判是體育老師,一聲哨響后,全部球員入場。
所有同學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同一處。
羅青山穿著寬鬆球衣,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兄弟,你是嚴准吧?我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和你打球?」
嚴准「嗯」一聲,低頭活動了一下手腕。
羅青山說:「我打球下手不太分輕重,要是撞疼你了別在意啊,實在頂不住就換你們替補上來。」
嚴准終於看了他一眼,說:「你也是。」
羅青山之前聽說過嚴准,也見過,但真正面對面站在一起,他才發現嚴準的個子竟然比他還要高一點點。
但無所謂,像這種遊戲宅男,可能偶爾有一兩個看上去還可以,實際運動方面都差到不行。
——他這個想法在比賽開始五分鐘后就逐漸崩裂。
當嚴准再一次突破他得分時,羅青山隊里其他人臨時喊了暫停。
兩個隊伍的休息區域離的很近,嚴准隨意擦了擦汗,就聽見隔壁傳來了調侃聲。
「怎麼了你,被嚴准過好幾次了,裴然不在就沒動力打啊?」
羅青山喘著粗氣,接過女生遞來的水,灌了一大口,順著台階下:「是啊,他那老師怎麼還不放人呢,真夠磨嘰的。」
暫停結束后,球員各自回到應在的位置。
羅青山剛站好位子,肩膀就被人拍了拍:「裴然來了,好好打,投不了就傳球給我。」
嚴准抬手抹掉下巴的汗,不動聲色地往對面觀眾看去。
烈陽高掛,觀眾熱情再高也架不住燥熱的天氣。
女生們手裡不是小風扇就是小扇子,一頭黑髮吹得凌亂;男生各個都不風雅,要麼褲腿卷到膝蓋,要麼露著肚皮。
裴然抱著書包站在人群中,衣服齊整,乾淨清爽,安安靜靜地看著羅青山。
他表情比周圍的人鎮定得多,看起來有點冷淡,又有點乖。
羅青山剛想給裴然飛個飛吻,哨聲就響了。他迅速跑動起來,笑嘻嘻地說:「兄弟,我老婆來了,給點面子,一會請你抽煙。」
比賽開始得太快,他一開始不太確定這句話嚴准有沒有聽見。
直到嚴准面色不改地發力,懟他臉上一口氣拿下十分,羅青山才憋著氣想,這兄弟指定有點兒耳背。
「嚴准,可以了,我們拉他們快二十分了都。」前桌經過的時候聽見嚴準的喘氣聲,忍不住說,「你不是手疼嗎?還打這麼拼?不然你休息一會,我們上個替補吧,反正就最後幾分鐘了。」
嚴准說:「我能打。」
這個比分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打到後面,羅青山的班級基本都放棄了。
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嚴准停下奔跑,隨意撩起衣角擦了一下眼睫上的汗。
女生們討論的聲音不大,嚴准聽不見,站在人群中的裴然卻聽得很清楚。
「八班那個男生好帥啊,打球也好厲害。」
「你才知道?高一的時候就有很多學姐去班門口看他,我們班還有女生給他寫過情書呢……」
「啊!誰給他寫過?他叫什麼名呀?」
「好像叫,嚴……」
「喂——三班的快讓開!」遠處一道大喝,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幾個女生聞聲抬頭,就見籃球直直衝他們砸過來——隔壁班某位同學贏了比賽太興奮,一時興起投了個超遠三分球。
誰知這球丟得太偏,不僅連籃板都沒摸到,還丟到了觀眾臉上。
籃球朝的是裴然的方向,他後面站著圍觀同學,前面是等著給球員送水的女生,躲是來不及躲了。
裴然抬手想擋,只聽見悶重地一聲「砰」,球被及時趕到的男生攔截下來。
籃球重重砸在手腕上,再滾落到地面。嚴准皺了下眉,忍著手腕的不適彎腰撿起球,重新丟回球場。
擋在裴然前面的人已經躲開了,那位被女生討論了很久的八班男生背對他站在身前,他甚至能聽見對方低沉急促的喘氣聲。
裴然慢吞吞放下手,剛想說「謝謝」,就被趕到的羅青山擋住了所有視線。
羅青山插進兩人中間,累得直喘氣,抽過裴然手中的水擰開便喝,喝完后回頭說:「不會丟三分就別丟!你他媽差點砸到人!」
那位同學嚇得連連道歉。
羅青山說:「砸到他我跟你沒完!」
裴然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別這樣,失誤而已,也沒砸到。」
羅青山又說了兩句才作罷,拽著裴然的手去了旁邊的長椅休息。
羅青山和同學聊了幾句,回頭看見裴然打開了書包,拿出一瓶沒開過的水。
裴然剛走出兩步就被羅青山拽住了衣服。
「去哪啊寶貝兒?」
其他人聽見「寶貝」,看過來的目光都不太自然。裴然垂下眼,解釋:「八班的同學幫我擋了球,我送瓶水謝謝他。」
羅青山拽得更用力了,瞪圓眼道:「他才贏了你男朋友,你還要給他送水?不準送。」
「……」
「而且還好我剛才跑得快,不然他都要撞你身上了。」
其實沒有,那人停得很穩。裴然心想。
見他沉默,羅青山直接把他手裡的水抽出來,擰開粗魯地喝一口,然後笑道:「現在我喝過了,送不了了……走吧,我們去吃隔壁那家日料?」
離開球場之前,裴然回頭望了一眼。
那個男生沒有加入八班的狂歡里,他仍站在籃板下,沉默地低頭擦汗,似乎沒有分毫贏球的喜悅。夕陽溫柔的鋪滿地面,把他的影子拉扯得很長很長。 -
後來上了大學,羅青山發現嚴準是自己舍友后,還忍不住回首那次籃球賽的事。
「那一場我腿不舒服,不然你們必輸的,不信下次你跟我再打一場。」
嚴准說:「哦。」
「對了,那次你還幫我寶貝兒擋了球……」說到這,羅青山咳了兩聲,「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以前跟我同班的裴然,是我男朋友。」
嚴准停頓了下:「記得。」
羅青山沒發覺這幾秒的沉默,他說:「我就事先跟你透個底兒,以後要是他來寢室找我,你別太介意。其實他前幾天來過一次,當時你戴著耳機在打遊戲呢,見你在,他沒好意思進來。」
「是嗎。」嚴准道,「下次可以進來,我不介意。」
得到舍友的批准,羅青山下午就把裴然找來寢室了。
裴然來時,嚴准正在陽台抽煙。
他倚在牆邊低頭看比賽,只戴了一邊耳機,聽見腳步聲下意識看了一眼,跟裴然打了個照面。
裴然先是一怔,然後疏離又客氣地朝他點了點頭。
嚴准迅速回過神,面無表情地頷首算回應,然後轉身把煙掐了,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他聽見裴然推開他們宿舍門,又輕輕闔上的聲音。
羅青山在門裡喊了一聲「寶貝兒」。嚴准盯著垃圾桶里熄滅的煙頭看了一會兒,掏出煙盒重新拿出一根,叼在嘴裡點燃,轉身朝宿舍樓下走去。
他沒記得我。嚴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