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五鬥米
孫秀已經快到了長安。
在他們前麵，逶迤的山道上一輛牛車側翻在田溝裏，近千斤的黃牛被車帶著翻到在地，黃牛四隻蹄子亂刨想要掙紮著站起來，卻因為套著繩索連著車轅掙紮半天也沒有脫身，反倒將身下的田土刨了一個坑，正喘著粗氣惶恐的大眼睛打量著走到近前的孫秀。
孫秀附下身將牛套解開，枷鎖盡去黃牛使勁翻了下身站了起來，感激的看了孫秀一眼，走到附近舔著草莖紮破的地方。
在他不遠處，一位老者扶著趕車的車夫坐到田埂之上。車夫因為拉拽受力而脫臼，又因為車子側翻甩了出去碰到脫臼的地方，痛的額頭上布滿冷汗。
等車夫坐下老者指著車夫一條胳膊問道：“可是這條胳膊用不了力，肩周處劇痛？”
車夫咬著牙點點頭，老者道：“你這是胳膊受外力撕扯脫臼，你且保持這個動作忍耐一會兒，我給你複位！你運氣不錯，沒有將胳膊扯斷，否則近百日不能勞作，那樣日子就不好過了···”
老者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摸到了車夫的胳膊，輕輕一移再猛然一推，胳膊便歸到原位。車夫猛然發出一聲慘叫，接著那股劇痛如同老鼠遇到貓一樣瞬間消失無蹤。
如此熟練的正骨之術讓車夫瞬間明白自己遇到了高人，抱拳施禮道：“感謝貴人援手，要不是遇到貴人，我這一攤子真不知道怎麽收拾了！真不知道怎麽感謝您！”
車夫說著苦笑起來，老者淡然一笑，心知車夫想要拿出點東西來感謝救命之恩，卻因為囊腫羞澀心中有些慚愧，出言道：“我可不是那種自命清高的貴人，出手還必須診金！我是五鬥米徒，這等互助之事乃是道義，求的是萬民不再受苦，求得是一顆心安！”
老者神態慈和仙風道骨，一手正骨術手到擒來。車夫頓生景陽之情一臉向往道：“早就聽聞五鬥米徒有互助之義，我還以為是訛傳。不想今日遇到，當真所言不虛。五鬥米真是我等庶民福地，不知道我是否有這等福氣加入？”
“當然可以，關中亦有我五鬥米徒，各地皆有祭酒主持，你自可前往納五鬥米便可！今日你的車已經損壞，在此坐等也不是辦法，我這便叫此地祭酒前來相助！日後一應事宜隻有祭酒交代與你可好？”
“那多謝貴人！”
老者叫弟子去找本地祭酒，趁著時間幾人將牛牽來合力將車子拉上田溝，等祭酒到後交代一番一行人才繼續趕路。
孫秀見怪不怪，這一路來老者這樣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若非老者非要如此，一行人早已到了長安。好在離長安已經不遠人煙逐漸稠密，倒沒有再遇到事情耽擱。
老者名叫範長生，乃是五鬥米道的道首。此次應司馬遹之邀隨孫秀前來關中，是為道統之事！
司馬遹入關，孫秀遲遲沒有現身便是因為孫秀是五鬥米徒祭酒被委以重任邀範長生入關。
當範長生見到孫秀聽到這一消息驚訝萬分。
“他請我到關中論道幹什麽？難道當今太子也要休息長生之術？”
範長生心中第一念想道的便是這種可能，隨即又否認了這個可能。司馬遹的歲數不是秘密，才十三四的年歲還遠遠未到衰老的時候，完全犯不著現在修什麽長生。那司馬遹目的何在？
範長生瞅著孫秀道：“你話沒說完吧！”
孫秀正色道：“我五鬥米道徒遍布川蜀關中，即便是鄴城洛陽也有大量的徒眾。殿下知道治理關中繞不開五鬥米，故遣我前來是為了合作！”
範長生臉色卻冷了下來道：“不對吧！據我所知，太子今歲才十三，哪裏能主持的了關中事物！你若誠心便說出真正主使之人，否則這等無理要求不說也罷！”
孫秀苦笑，道：“我也是道徒，怎麽會欺騙道首？太子殿下雖然年幼卻早慧。深知朝廷當下危機重重，若不早做打算必然烽火遍地萬民罹難。我來是為了天下太平，這也是道首當時教導的理念。至於是真是假要道首自己判斷，殿下要我傳達的意思無差，傳達的話卻隻有一句：可記得黃巾！”
黃巾！
範長生當然不會忘記。
想當年漢室未滅，漢靈帝在位朝廷**民不聊生，張角創太平道，勢力遍布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極盛之時的信眾分為三十六方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人每方設一渠帥，喊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的口號欲席卷天下革新天命還天下一個太平，然而慘遭失敗的命運。
五鬥米道徒中亦不乏黃巾餘黨，對當時之事知之甚詳。到現在範長生已經看的明白，當年黃巾勢大固然是民人不堪勞苦，也是朝中封疆大吏縱容的結果。若非此董卓就不會入長安，三十六路諸侯也不會做大。
果然到最後卻是為曹魏做了嫁衣，說起來也是曹魏武帝尚法，又收的黃巾忠心，這才有底氣逐鹿中原。可惜曹魏沒能堅持武帝曹操曆來秉承的理念，逐漸為門閥所腐蝕，這才有了現在高門貴胄把持朝堂的現狀！
與他人不同，範長生深知，高門把持朝中固然非國家之福，但能做到這點，也說明高門豪族的底蘊遠勝於萬民。似一般百姓能吃上一頓飽飯就已經難能可貴，又哪裏來的錢財與精力讀書上進！
要想改變現狀，離開權貴不成！就是五鬥米現在擁有現在的勢力，也是張魯投靠曹操才換取發展的機會。這是範長生想了幾十年得出的結論，因此五鬥米才會在鄴城，洛陽傳道，並不惜餘力的讓孫秀李含這等天資不錯的庶民攀附權貴，為的便是借權貴之力發展壯大，異日天下大亂，才能抓到機會完成張角太平道不能完成的使命！
現在孫秀帶著司馬遹的善意，不能不說是一個機會！遂向孫秀問道：“你覺得太子怎樣？”
孫秀明白，這是道首考量司馬遹為人。一個人到底如何往往都會從他的做事方式折射出來，從日常之事中道首必然能窺視到司馬遹目的何在。孫秀將太子之事一一道來，範長生已是明白，太子司馬遹有心向道，亦不乏壯誌想要做周武一樣的聖王，回孫秀道：“若你所言不虛司馬遹倒是值得我等投靠，不過成不成先不說，我要先見過他才能做決定！等我一會兒，我且為天師上柱香，等安排完此中事宜便隨你看看太子。”
“諾！”
孫秀在一邊靜靜等待，範長生到宗廟中在一排靈位前站定，將一炷香插在香爐之上，對著前麵的牌位拜了三拜，坐到蒲團上沉寂下來。
排位上是五鬥米道創始人是張道陵，在他下麵是張衡，張魯等曆代天師。牌位後麵是曆代天師的畫像。
從畫像上看，張道陵身材高大魁梧，龐眉文額，朱頂綠睛，隆準方頤，目有三角，伏犀貫頂，垂手過膝。他的字是輔漢，因字而知人，可知張道陵之誌是光大漢室。他有這樣的誌向不難理解。張道陵是漢功臣張良八世孫，從小便從祖學崇尚大道，七歲時即能誦《道德經》，並能達其要旨。使人望之肅然起敬！他生性好學，天文地理，河洛圖緯，皆極其妙；諸子百家，三墳五典，所覽無遺。先為往來吳越之地的一人大儒，從其學者有千餘之眾。
正因這樣的基礎才一手開創了五鬥米道，率弟子複遊各地，斬妖巷孽、奪鹽池，建功立德，造福蜀民。據稱他功成後蒙太上老君冊封為正一天師，五鬥米道亦或可稱之為正一道。
張道陵飛升之後，子張衡繼天師之位。但真正讓正一道壯大的卻是張道陵之孫，張衡之子張魯。
張魯之母盧氏是劉璋的奶娘，因為這層關係，劉璋的父親劉焉對張魯信任非常。任命他為督義司馬，與別部司馬張修帶兵同擊漢中太守蘇固。張修殺蘇固後，張魯又殺張修，奪其兵眾。並截斷斜穀道，在劉焉授意下殺害朝廷使者。
劉焉死後其子劉璋代立。劉璋以張魯不順從他的調遣為由，盡殺張魯母及其家室。又遣大將龐羲等人攻張魯，多次為張魯所破。張魯的部曲多在巴地，劉璋於是以龐羲為巴郡太守。張魯襲取巴郡得以割據漢中，以五鬥米道教化人民，成為漢末一路諸侯。
張魯在漢中，因襲張修教法，並增飾老子作老子想爾注自稱師君。來學道者五鬥米道信徒入道隻需交五鬥米便可入教。初稱鬼卒，受本道已信則號稱祭酒，各領部眾管理地方政務。徒眾繼承其祖的教法，教民誠信不欺詐，令病人自首其過；對犯法者寬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後才加懲處；若為小過，則當修道路百步以贖罪。又依照《月令》，春夏兩季萬物生長之時禁止屠殺，又禁酗酒。他還創立義舍，置義米肉於內，免費供行路人量腹取食，並宣稱，取得過多將得罪鬼神而患病。
這一做法大合民心，正一道因此而在漢中大興。甚至連巴夷等諸族首領杜濩、樸胡、袁約等人都篤信正一。張魯采取寬惠的政策統治漢中，民夷便樂之流移寄在其地者皆奉其道。五鬥米道因張魯之力擴大了影響。張魯在漢中二十多年，信徒眾多，成為漢末一支頗有實力的諸侯。
後來曹操親率十萬大軍西征漢中，抵達陽平關，張魯不想漢中遭兵禍帥眾投降。曹操任命他為鎮南將軍，封張魯為閬中侯，食邑一萬戶。之後張魯一家隨曹操遷居鄴城，張魯的五個兒子及閻圃等人為列侯。
曹操看似對張魯一團和氣禮遇有加，但實際上張魯遷居鄴城，亦說明武帝對張魯的忌憚，所謂禮遇不過是為了投降者做表率，不能殺害張魯以堵住天下人投魏的路。張魯因此將女兒也嫁到曹家為妻，這才消弭了危機，沒有和黃巾一樣覆滅。
正因此，正一教中不乏管理過民眾的人可以當做熟吏，恰恰是司馬遹現在急需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