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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聽牆根

  太熙元年春,神都洛陽!


  天剛微微亮,皇宮西園門之外就已經站滿了人,他們三個一堆、五個一夥兒的聚在一起,彼此交流著近日發生的新聞八卦小道消息。有的生怕人聽到竊竊私語,有的就怕人聽不到大聲議論。一會兒這堆傳出一陣哄笑,一會兒那堆傳出一陣歎息,不知道又是聽到了什麽令人感慨事情。


  辰時一到,西園之門準時打開,幾個內侍從門中出來。他們有的抬著橫桌,有的拿著木凳,有的捧著柳木籃子。片刻功夫,幾人合力架起一溜兒桌台。


  交談的人紛紛停止議論,輕車熟路的坐下叫來內侍點餐。


  “壹號座羊肉包子五籠!粥四份兒!”


  “叁號桌粥六碗,餅三斤!”


  ······

  客人點完,內侍扯著嗓子吆喝著報到院內,聲音尖銳細長,竟然是一群太監!

  客人們絲毫沒有見怪,趁著內侍上飯的到功夫,又開始議論起來。


  一個客人從柳木籃子抽出一雙筷子敲了下桌沿兒,等其他人看過來說道:“嘿!你們瞧瞧!不知道還以為這裏是南坊菜市口!大好的皇宮內院竟然生生被他經營成市集早點攤子,咱們這位太子爺爺胡鬧的方式還真是別致!”


  “前幾天他的舍人杜錫提醒他說賈後凶暴性情以後必會加害於他,勸他離賈後的人遠點。你猜怎麽著?他不僅大發雷霆,還讓人把針放在杜錫常坐的坐墊中,杜錫落座後被紮到屁股,血流不止!你們知道那杜錫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倔,為這事他和太子指著鼻子吵了起來!”


  另外幾人發出會心的微笑,這種微笑和他們每每蠢貨見到蠢貨時一模一樣!

  一人接口道:“以我看呐,他這頑劣的品性也是賈後特意慣得。誰讓他不是賈後親生兒子!他五歲的時候,有一次宮中失火,先帝登樓遠望查看局勢,他拽著先帝的衣襟走到暗處。先帝問他為何,他說夜晚起火又不能確定什麽事,倉卒之間應該防備非常變故,所以不能讓火光照見陛下。


  夜晚被火光照到,容易成為弓箭手的靶子,有性命之憂,這事兒可是有前例可依。


  戰國時,魏國龐涓攻打趙國,一口氣連下數十城,齊國派孫臏救援,孫臏用孫臏圍魏救趙迫使龐涓回援。沒想到中了孫臏減灶之法追擊齊軍。孫臏在路上設伏,還專門留下一棵樹,刨開樹幹寫了一句話,龐涓死於此樹之下。龐涓急忙回援看到這棵樹火光照著去看,結果被孫臏用箭射死。


  五歲就知道活學活用,你看這多機靈!現在倒好,被別人一挑撥就成了好鬥的公雞!依我看呐,賈太後還是自己生不出兒子心裏有怨氣,太子不是親生的娃就是不教個好,生生把個聰明伶俐的娃教成了莽夫!”


  “就是,就是!先帝在的時候,還誇他有太祖之風,現在也隻剩下紈絝之風了!”


  正說著幾人的飯到了,內侍端著餐盒過來放到橫桌之上。幾人從柳木籃子裏抽出筷子開始用餐。


  剛才說話的人卻意猶未盡道:“我敢打包票,這三斤餅絕對一兩也不少!無論是分量還是味道,這位太子爺做的可比洛水邊兒的好多了!”


  “那是,他外祖父就是羊倌,論起動刀子做吃食可算是家傳手藝!”


  後麵幾句評價雖然是誇獎,但話裏話外卻包含著濃濃的不屑。身為太子卻成天想著這些蠅頭小利像什麽話?


  太子終究會繼位大統,如此非議難不保就會埋下禍根,其中一人隱晦的提醒道:“都別別說了,這些不是我們可以評論的,快吃吧,朝會快要開始了!”


  幾人聞言醒悟過來,都不再說話,蒙著頭呼哧呼哧的開始吃飯!

  剛才的人說的沒錯,朝會快開始了!這裏可是皇宮,不是南坊菜市口!


  這些人也自然不是洛水河邊買人力的苦哈哈,他們中最低的也有三百擔以上的俸祿,都是當朝重臣皇親國戚。往常上朝,他們都會在太極殿外等候,自從太子司馬遹在西園門口開了這個早餐攤子,朝臣們紛紛來到這裏等候,順便吃點早餐。朝會有時會開到很晚,不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一到前晌就餓得發昏。


  朝臣們吃完飯,把錢往柳木籃子裏一丟,匆匆趕往太極殿。內侍收了籃子進了西園向太子報賬。


  西園門內,太子司馬遹伸了個懶腰,雙臂還沒放下,內侍過來在太子脖子後一拉,便將太子殿下油膩的圍裙取了下來。圍裙一取,司馬遹的形象瞬間從一個夥計轉變成紈絝子弟。露出一副慵懶的神態懶洋洋的問道:“今兒個收了多少?”


  “稟太子爺,四十六貫!這些朝臣可真是一群肥羊,咱們這點東西拿到菜市口能賣兩貫頂天了,拿到這裏一下翻了數十倍,而且還不帶欠的!”


  “這就是分成幾桌的好處了,哪一桌一少下錢就知道是那一夥兒人,他們可都是重臣丟不起那個臉!真不枉我把外麵那些流動商販攆走占了這門獨門生意!”


  內侍伸出大拇指恭維道:“太子爺英明!”


  司馬遹顛了一下籃子不屑道:“就這麽幾貫錢誰會放在眼裏,一會兒拿下去分了吧!說說今天聽牆根聽到些有用的消息沒?這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說道正事,內侍開始認真起來,回到道:“王太保的一桌子人非議殿下,看那樣子對殿下充滿了不屑!”


  司馬遹冷笑一聲:“我不過是個紈絝,他們看不起也正常,沒什麽打緊的!還有其它的沒?”


  太子說自己是個紈絝,內侍自然不敢當真。這位太子精明著呢!這點從西園賣早點就能看出來。早點收入的幾個子兒太子哪裏會放在心上,但早朝前朝臣在此一聚或多或少的會談論點當朝需要奏報的事情。幾名伺候的內侍可都是耳聰目明之人,聽到什麽話再報告上去,這樣布置,太子雖然不上朝也不至於對朝堂一無所知。這一切卻被人看做胡鬧,殊不知就是這樣的胡鬧,讓人自覺的忽略了太子的才智,可以從容布置暗中下子。


  就那剛才的事來說,內侍跟隨太子日久對太子的脾氣在了解不過。如果太子責備幾句那才是沒放在心上,如此這般不鹹不淡就說明太子殿下記恨在心,心中指不定想著怎麽報複回去,可以預見王太保以後再朝堂必然備受打壓。內侍抬眼瞅了一下司馬遹,眼見太子有點不耐煩接著道:“還有就是廷尉坐的那一桌說起個案子,城東的巧手一家莫名其妙全死了,奴覺得這事兒有點蹊蹺!”


  “什麽蹊蹺說來聽聽?”


  內侍道:“太子爺以前跟奴說過,賈太後要扳倒楊駿能用的罪名謀反最為恰當,既然是汙蔑就要製造證據。楊駿掌控禁軍,私自動用軍械的理由站不住腳。其他的就隻有拿皇袍玉璽做文章!

  可這幾種東西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出來,那巧手卻是少數幾個能織造龍袍的人。太子說完奴就上了心,還專門暗中瞧過巧手,他人雖然老卻精神抖擻,離死早著呢!現在巧手暴斃定然是有人殺人滅口,說明他已經把證據做好了!這意味著她們離發動的時間不遠了!”


  司馬遹對此不置可否眉頭一皺道:“不是和你說了以後再我麵前不要老是奴啊奴的,你怎麽急記不住呢?”


  雖然是責備,內侍不僅沒有生出情緒反而有點感動道:“殿下對奴說過,一個人健全不健全,不在於身上是不是有那二兩肉而在於心智是否健全,奴一直記在心裏。奴本就刑餘之人,宮裏宮外也就殿下還把臣當人看,所以奴才不願意改口。是怕這皇宮大院人多嘴雜,萬一被人聽到引出不必要的麻煩壞了殿下的事兒!”


  司馬遹拍拍內侍的肩膀安慰道:“也罷,難為你了!真不愧是我的心腹,說說,你覺得他們什麽時候動手?”


  “楊駿任人唯親朝中黨羽遍布。賈後要想拿下他需要外援,外援嘛除了宗室再無他人。近日楚王司馬瑋,淮南王司馬允,安東王司馬繇都已經進京,什麽時候他們一起進宮就會什麽時候動手!”


  司馬遹伸出一個大拇指讚道:“厲害,這都能想到,這回咱們大晉最有權勢的兩個人一定會被你坑死!”


  “嘿嘿嘿!”


  “桀桀桀!”


  兩人對視一眼,發出一陣陰森的笑聲。


  內侍笑完又皺起了眉頭,擔憂道:“奴是擔心楊駿那邊,楊黨裏頭不缺聰明人,他們若有防備,我們就難做了!”


  司馬遹拍了下內侍的肩膀道:“楊黨當然不缺聰明人,但楊黨勢大楊駿又剛愎自用,根本不會把賈後放在眼裏,也就不會在意那些聰明人提出的意見!”


  司馬遹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扔給內侍道:“你緊盯著皇宮,司馬繇司馬瑋一進宮立刻通知我!”


  “是!太子爺!”


  內侍伸手接住瓷瓶不解的問道:“這是什麽?”


  “是香水!灑在身上比香囊的香味更濃,給你討好賈南風用的!”


  內侍打開瓶子一聞秒懂,賈南風雖然是皇後,卻長得太醜。為了彌補自己的短板,賈南風可謂是絞盡腦汁。她不知道聽誰說珍珠可以美顏,幾乎搜刮了所有珍珠,還令東海王進獻的珍珠每年不得少於五鬥!

  珍珠可不是銅錢,那需要人先潛到深海打撈足夠多的蚌,然後剝開蚌的殼子一粒粒的攢。別說是五鬥,就是一鬥也難以集齊。為此東海王司馬越苦不堪言,不得不派船到南邊的土人手裏購買。要不是太後準許他可以以珠抵收,東海王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上好下媚曆來如此,這叫對症下藥!內侍收了香水,問清楚香水的門道便到後宮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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