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群星
拆開禮物盒之後，方雨橫看到，盒子裏放著的是一副護目鏡，以及一支黑色的衝鋒槍——正是方雨橫在飛機上佩戴的護目鏡，以及他所使用的武器:黑蠍—SMG。
輕輕拂過槍身，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方雨橫心中一陣欣喜。
正欲抬頭和雷九說話，一轉眼，他卻已經消失不見了，浩蕩寬闊的江水旁，隻留下方雨橫一人，獨自立在渺渺夜色裏，不知何往。
……
在原地喝完了威士忌以後，方雨橫把酒杯還到了酒吧裏，正要離開酒吧的時候，他在酒吧門邊，發現了一道電梯門，奇怪的是，這道門戶僅僅與外界一牆之隔，沒有任何空間可以安裝電梯井。
方雨橫試探性地把手放在電梯門上，沒想到，電梯門還真就打開了，露出了裏麵的電梯箱。
偌大的電梯箱鑲嵌在薄薄的一麵牆壁上，看起來十分別扭。
方雨橫特意繞著電梯外圍走了一圈，終於確定了一個事實——電梯的裏麵比外麵大。不過，一想到這電梯是主神出品的科技，方雨橫也就釋然了，畢竟，空間之間的層次規則，也是屬於世界之內的那一部分。
而主神的創造者——“圓桌”，本就是一群超越了世界的人。
走近電梯裏，方雨橫把手搭在操作區——本應該是正常電梯，按鍵區所在的地方，一邊維持著手的動作，一邊在腦海裏，嚐試與主神溝通。隨著念頭的起伏，兩個選項竟憑空出現在了意識中:
上行，個人居住區；
下行，地下交易區。
雖然，方雨橫並非是通過這架電梯離開居住區的，但是，顯而易見地，在永恒之都裏，凡是電梯，似乎都擁有四通八達的能力，並不局限於某一架特定的電梯，隻要進入了電梯，就可以前往任何一個被允許前往的地方。
每月至少進行一次輪回——按照最低標準來看，方雨橫的時間還剩餘很多，不過，他並沒有休息的打算。
畢竟，方雨橫並不覺得疲憊。
在吃完熱湯麵條，又喝了杯烈酒之後，方雨橫覺得，自己此時精力充沛，疲倦也基本一掃而空，不僅耳清目明，胸腹間，似乎也有一團暖流，翻滾著治愈髒腑。
其次，按照最低標準進行輪回，苟延殘喘於這座城市，並不在方雨橫的計劃中。
與普通的輪回者不同，方雨橫既不是以普通的方式降臨這個世界的，也無法像普通的輪回者一樣悠閑安然——模糊的過往謎團重重，漆黑的詭影盤踞心底，危險的“投資人”（弗蘭克林）伺機而動，以及……
才永恒之都安全的幕布下，無聲醞釀著的！
內藏鋒刃，外布爪牙；
謎團晦澀，陰謀肆虐。
而麵對這一切的，僅僅隻是一個，不入流的新人輪回者。
無法求助，無人依仗，對於誤入噩夢的愛麗絲而言，如果想要生存下去，最穩妥的辦法，唯有——把握住屬於自己的力量！
隨著念頭波動，幽藍色的群星幻影，再一次浮現於意識之海中。
群星……
在來到輪回世界以前，這是方雨橫開發的“超級係統”的名字。
不過，經曆了一係列變故之後，此時此刻再提起這個名字，已經與他曾經開發的係統，沒有任何關係了。這股神秘的力量，第一次出現，是在母體世界中，方雨橫將史密斯的“黑禍”，以及十七號的“異光”吸收之後——
“黑禍”化作夜空，“異光”化作星辰，遵循著方雨橫腦海中的模糊引導，兩種力量，組合成了群星之影。
方雨橫曾一度以為，“群星”是他的以太特質。
正如千歎，憑借以太奏響萬能的音律；
又如雷九，支配以太昂揚毀滅的雷霆。
但是，稍加推理便能夠發現，“群星”並未伴隨著方雨橫的天賦能力一同出現，如果按照千歎所言：
天賦能力是每個人以太特質的直觀體現。
那麽，“群星”的幻影，理應在方雨橫覺醒，或者第一次使用深度學習的時候，就自然出現。但事實上，“群星”雖然是在深度學習的催化下形成的，然而，以太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充其量不過是一副催化劑。
“群星”真正的原料，是來自母體的黑暗與光亮，以及……方雨橫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模糊記憶。
在三者之中，黑暗與光亮，不過是來自一個小世界的數據流。
而隻有那一段模糊的記憶，在方雨橫的腦海中，種下了一股……
固執迎向希望的堅韌意誌。
正是這不知來源的意誌，使得方雨橫能夠在瘋狂而混亂的意識亂流中，保持一線理智，並憑借這線理智，在關鍵時刻啟動深度學習，奪回自身意識之海的控製權，將“黑禍”與“異光”封進心海深處。
而一部分未能封盡的光和暗，則與不知來源的堅韌意誌糾纏在了一起，最終形成了“群星”的幻影。
換而言之，“群星”真正的核心，就是那段模糊的記憶：
-
人類，是在朝向希望的路上成為人類的。
我不能止步於此！
我們應該選擇希望……
哪怕是以幸福為代價，哪怕必須麵對恐懼與死亡，哪怕……變成怪物！
-
這是誰的記憶？這是誰的意誌？
繼失去身體之後，占據陌生人身軀的幽魂，逐漸開始意識到，哪怕擁有著主宰意識之海的能力，自己卻連心靈中的記憶與意誌，都無法完全把握。
與此同時，不斷逃離出潛意識封印的“黑禍”，也溫柔地異化著方雨橫的性格。
在這一切異常的中心……
有一個問題，有一種可能，方雨橫始終避免去深思。
然而，此時此刻，身在充滿無數奇跡的永恒之都中，一切超越常識的現象，都在向他證明：萬事皆有可能。而這無盡的可能性，也都逼迫著他，將思慮移向那個，被深鎖心底的問題——
身軀不再，記憶替換，性格異化。
那麽……
“我，還真的是我自己嗎？”
透過光滑如鏡的電梯牆壁，注視著鏡子裏陌生的臉頰，方雨橫無聲地質問自己。並且，沒有答案，問題無力地滑落深淵，滑進謎團填塞的黑暗中。
徒留弱小的獨行者，腳踏黑暗，踽踽躑躅。
下一步，該怎麽做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浮誇的大笑聲，在方雨橫的腦海裏響起。似乎是為了解決揮之不去的困惑，深度學習自發地運作了起來，並最終，將學習對象指向了——那個戴著湯圓頭套的輪回者。
“第一步，請先活下去吧，浮士德先生！”
仿佛又回到雲中殿的山巔，在那裏，用頭套隱藏著黑暗秘密的“投資人”，如是告訴方雨橫：
活下去！
“沒錯，我要活下去！”固執迎向希望的意誌，再一次浮現。
但是，這一次，這份意誌確鑿無疑地，來自此時此刻，來自方雨橫，來自他切實的掙紮與思考：
生命，是永恒的答案。
在無限深遠浩瀚的宇宙中，任何看似牢不可破的真相，都將被龐大的時空湍流，轉瞬吞噬，留下永恒的黑暗。沒有一個確鑿不變的答案，能夠戰勝無意義的虛無，然而，唯有生命，永在回答……
亡者終為無麵人，隻有活著的人，能夠成為自己。
方雨橫把手搭在操作區上，目標——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