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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元宵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


  一首《青玉案》,道盡元夕光景。


  陳唐頗愛此詞,倒背如流,在翰墨街擺攤的時候,還曾手書出來,想賣個好價錢。不料由於沒有蘊含文氣,落在趙三爺這個武者眼裏,一文不值,沒有看中。


  今晚元宵,甚為應景,本想著能情景交融,再寫此詞。然而行走之際,總是覺得缺點什麽,導致進入不了狀態。


  他想了想,曬然一笑:缺的,應該便是某位身在燈火闌珊處的伊人吧……


  刻意地以情湊景,便露了痕跡,過於勉強,反而不美。


  於是,陳唐不再想著要寫出這首詞,幹脆放開懷抱,與蘇菱閑逛起來。


  蘇菱很開心,她的年齡,在陳唐看來,還是個孩子。而孩子,總是喜歡熱鬧的。


  元宵佳節,夜市繁盛,各種各樣的攤子買賣都擺出來了,冰糖葫蘆、麵人兒、一些奇離古怪的手工飾品……


  蘇菱每見一攤,便上去看個不停。她並非要買東西,隻是享受這個逛街挑選的過程。


  這一點,與大部分的女孩子心理,如出一轍。


  當然,如果遇到很中意,價格又不高的,她便會跟老板討價還價,合適了,就買下來;若是老板堅決不讓價,她便撅起小嘴,毫不留戀地甩身離去。


  陳唐跟在後麵,嘴角含笑,很有耐心地伴著。


  說起來,雖然共住一屋,但除開吃飯的時候,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多。蘇菱忙裏忙外,操勞著諸般家務事;而陳唐不是關門讀書,則是出外“遊學”……


  那麽今晚,就好好陪她一次。再過一段時間,陳唐就得啟程北上,這一走,可能便是大半年光陰,甚至更久。


  進城後,飲食水平大大改善,又解決了母親陰魂附身的問題,蘇菱的身段開始慢慢長開來,顯得高挑了。


  相信再過一兩年,便會長成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足足逛了一個多時辰,蘇菱才終於有些疲倦了。兩人挑了個攤子,吃起元宵來。


  吃飽喝足,繼續遊玩。來到一座廣場上,此地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哇,不矜哥,快來這邊看雜技!”


  蘇菱興奮地叫道。


  陳唐跟過去一看,見那雜技表演,不外乎噴火耍圈之類;旁邊陣陣喝彩聲,卻是有人在表演武藝,舞刀弄槍,再來個頸脖頂槍頭,胸口碎大石什麽的……


  這些節目,很是普通。


  陳唐並無多少興致,他倒希望如書上所寫的,能碰見有道士種梨,顯露術法;又或有奇人表演上天偷桃,一波三折,扣人心弦。


  隻是左顧右盼,連個穿道袍的人都沒見著。


  他心中不禁有幾分失望,但回念一想,現在潘州城中,掌握道術的估計就隻有詹陽春與浮生道人了,他們兩個,如何會跑到街頭上賣藝?


  遊戲人間,戀戀風塵?


  這其實,很多時候都屬於偽命題。


  蘇菱倒看得興高采烈,津津有味,一旦見表演到了精彩處,立刻小手拍起來。


  在這個娛樂缺乏的世界,雜技表演,已經很能讓他們滿足了。


  ……


  滿城熱鬧,亦有清幽處。


  浮山分觀所在街巷,晚風習習,很是冷清。


  院子中,詹陽春站在那,對躺在桂花樹下的浮生道人說道:“師叔,你究竟是個什麽主張意思?”


  浮生道人雙眼睜開一縫,並不回答。


  詹陽春似乎對他這副高冷態度習以為常,繼續道:“牠們世家重現於世,必有所圖,咱們不能什麽都不做。我前一陣子返回山門請師尊喻下,師尊讓我回來,做些調查。”


  “嗯,那你查到了什麽?”


  浮生道人終是開口了。


  “世家內訌,牠們之間打架了。”


  浮生道人問:“然後呢?”


  “打完架就散了。”


  “所以呢?”


  聞言,詹陽春不禁鼓起了眼睛:“所以得請示你老人家,分析分析,究竟該怎麽做。”


  浮生道人啐一口:“牠們打架,幹卿何事?”


  詹陽春為之啞然,隨即氣鼓鼓地道:“師叔,我知道你欠了青丘世家的人情,有欠有還就好了,可不要牽涉過深……”


  “你在教我做事?”


  浮生道人語氣頓時不善。


  詹陽春忙擺手道:“我沒那個意思。”


  “是浮塵那老不死的意思?”


  浮塵,便是浮山觀現任觀主,浮生道人的大師兄,詹陽春的師傅。


  “也不是師傅說的……”


  詹陽春覺得頭大,暗暗懊悔,明知道自家師叔的脾性,自己怎麽被豬油蒙了心肝,去招惹他呢。


  浮生道人冷哼一聲:“該幹嘛幹嘛去,別來妨礙我喝酒。”


  喝酒?


  明明癱在竹床上像條死蛇……


  但這話,詹陽春萬萬不敢訴諸於口的,他也不敢問為何師叔要傳《隱身符》給陳唐,要是問了,這師叔肯定把眼一瞪,惡狠狠地說道:“怎地,我做事還需要你教?”


  這話,已經是老道的口頭禪了。


  詹陽春退出去,想了想,最近手頭緊,很是缺錢,而那張畫皮已經完成,那麽便賣給趙三爺吧。


  卻說他離去之後,過了不久,有人踏步進入道觀院內,正是一名胖大和尚,穿一領大紅僧袍,肥頭大耳,麵目有福相。


  “牛鼻子,灑家來找你喝酒了。”


  “禿驢,本座正等你呢。”


  浮生道人一拍手。


  那兩名俊美得分不清男女的童子便走出來,一人捧壺酒;一人端著一盤,盤上有三樣小菜。又搬來小桌等物,把酒菜擺在一僧一道身前。


  胖和尚抬眼望天,說道:“今晚這月,黯然無光,看著沒趣。”


  說著,忽而伸手,並攏食中二指,憑空虛畫一個圓圈,再輕輕吹一口氣。


  圓圈凝實,化為一玉盤,懸於道觀之上,光華大作,傾瀉下來,如同白晝。


  “有月有酒,焉能無美人?”


  道人不甘示弱,將手中筷子往地上一擲,迎風而漲,變化突生,便有兩位美人兒長起來,纖腰秀項,一個手扶琵琶,一個翩翩起舞,乃是一曲《霓裳曲》,已而歌曰:

  “仙仙乎,而還乎,而幽我於廣寒乎!”


  一僧一道,對視一眼,大笑起來,當即坐下,開懷痛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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